Chapter23.堂哥

    圣誕節那天是程嘉貝的生日，他的第二個愿望是想和謝昭棣一起過生日。

    謝昭棣問他想要什么禮物，他說你能和我一起過生日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她當然不會真的傻到空手去，可是送什么好呢，他好像什么也不缺。

    程嘉貝曾說自己喜歡拼積木，家里有很多樂高，于是謝昭棣買了一組小顆粒積木認真拼了一個多星期，那玩意兒硬得跟石頭一樣，摁得手是又腫又疼。

    然而，這點小小的辛苦在看見程嘉貝臉上綻放出笑容的那一刻，跟他一起化作為大大的快樂。

    原來，別人能因自己而感到快樂，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跨年夜，謝昭棣決定拉著楊娉婷，讓程嘉貝約上童野去藤井病院，她想玩兒這個很久了。

    顯然，逞強這個詞，毫無疑問是排在程嘉貝人生字典的第一頁的。

    程嘉貝非常害怕這種血呼淋啦的東西，幼時的他曾在高速公路上親眼目睹過一起車禍，場面之慘烈不多贅述，那個倒在血泊里的人從此便成為他心里深深的陰影，只要一看見血就條件反射直犯惡心。

    比如現在，程嘉貝的胃里像是有一臺過山車在不停地翻江倒海，他的手死死地抓著欄桿說什么也放不開，心臟劇烈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能躍出來。

    可是他不想掃興。

    謝昭棣那么興奮地穿梭在一群行尸走rou里，連背影都洋溢著激動的快樂。

    要是讓岳冰那個孫子知道了，定要恨鐵不成鋼地喟嘆道

    舔狗行為屬實弟弟。

    他懂個屁。

    岳冰壓根兒就不懂真正的喜歡是什么，也不懂謝昭棣有多么善解人意，她從來不會無視朋友的任何一種情緒。

    譬如此刻，她忽然轉過身快步走來，一把握住那雙冰涼不安的雙手，顫聲問道，你沒事吧？

    恍惚中，他隱約瞧見謝昭棣的臉龐上流露出的一絲惶恐。

    一塊塊肥嫩多汁的rou在烤盤上躍動著，呲呲的爆破聲誘惑著每個食客的味蕾。

    好些了嗎？還難受嗎？

    好多了。他的語氣喪極了，對不起，讓你們掃興了。

    好想翻個白眼兒罵他道個屁歉啊。

    可是他看起來好虛弱。

    于是她決定還是對他好一點。

    暈血很正常啦，我有個高中同學，每次體檢抽血的時候都會暈過去，比你嚴重多了。她繼續說，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比如說我怕青蛙，一切跟青蛙有關的東西都會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青蛙？程嘉貝好奇地問道，你害怕這個？

    是啊，有一次我從一個長滿蘆葦的小池塘邊經過，里面突然傳來一聲青蛙叫，嚇得我差點一頭栽進去，太他惡心了。她特意把臟字咽下去，所以你一點也不用覺得害羞或是丟人，真的沒什么大不了的。

    說什么呢你們。童野和楊娉婷一人各端著一小碟醬料走回來。

    沒什么。謝昭棣迅速轉移話題，在說這個rou看起來也太好吃了吧。

    啊啊啊什么時候熟啊我好餓啊楊娉婷雙眼放光，激動地吶喊著。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吃了那么一大根烤腸。童野在一旁笑她。

    嘈雜又歡快的聲音飄逸在溫暖熱鬧的小屋里，噴香的烤rou相伴冰涼的啤酒，冰與火的交織刺激著每個人的味覺神經。

    窗外，雪花兀自地飄，落在屋頂，落在大地。

    這是一年的末尾。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時光飛逝，一眨眼便是新年。

    冬天曾是謝昭棣最討厭的季節，因為南方是沒有暖氣這個東西的，所以無論多么冷的天都得硬抗著，把人凍得是哭爹喊娘叫苦不迭。直到她來到北方上大學，哪怕外面銀裝素裹大雪紛飛，屋里也一直是暖暖和和的，冬天從此不再蕭瑟。

    除夕夜，街上到處張燈結彩，商場里循環播放著歡快的，小朋友們跳跳鬧鬧，歡聲笑語如銀鈴一般動聽。

    堂哥約她在一家西餐廳見面，這家店謝昭棣有所耳聞，是本地西餐廳中較為高檔昂貴的。

    起初謝昭棣想跟他商量，能不能選個稍微便宜點的，沒必要這么奢侈，況且她的錢確實不寬裕后來想想還是作罷，這是她第一次請堂哥吃飯，太小氣的話會顯得自己沒有誠意。

    貴果然有貴的道理，從進門到就座的整個過程都被侍者熱情地引導著，環境優雅且舒適，看起來就很高級。

    果然，翻開菜單的那一刻，謝昭棣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種地方的確不是她這種窮人該來的。

    堂哥謝昭棣招手呼喚他。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呀堂哥。謝昭棣笑著把菜單推過去，看看你想吃什么呢。

    嗯。尹拂礪點點頭，認真翻閱起菜單，這個法式鵝肝醬看起來不錯。

    喜歡什么就點什么。她招呼服務生過來，您好，這里點餐。

    我要一份法式鵝肝醬，一份提子干松子焗豬柳，一份意大利香煎銀鱈魚哦，再來一份巧達玉米蛤蜊奶油湯。說罷，終于想起謝昭棣，你想吃什么？

    這些就好。謝昭棣的心在流血，堂哥，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尹拂礪正在S大念大三，自從上大學以后就沒再回過家，美名其曰勤工儉學，真實原因是什么謝昭棣也不得而知。

    還好。他語氣還是淡淡的，這個餐廳不錯。

    是啊，環境很棒。謝昭棣繼續說，姑媽姑父都很想你。

    這是一個學長推薦給我的。尹拂礪也繼續轉移話題，他說這里的西餐是B市數一數二的。

    你打擾了，請您慢用。

    這餐上得可真他娘的快啊。

    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尹拂礪面無表情地提醒道，看見旁邊的檸檬了么，適量地滴上幾滴。

    噢。謝昭棣輕輕地擠著檸檬，覺得自己跟這里格格不入。

    尹拂礪也這么以為。

    謝昭棣笨手笨腳的，一看就是第一次來這種高級餐廳，渾身上下冒著老家的鄉土氣息，而這種味道最令他感到惡心。

    這個牛排好嫩啊。謝昭棣并未察覺到有何異樣，而是真摯地稱贊道，這個鱈魚也不錯。

    是不錯。

    堂哥，她問，我來B市一學期了，還沒怎么逛過這里，過年這幾天你能帶著我到處玩玩兒嗎？

    不好意思。尹拂礪嫻熟地取出一只生蠔，輕輕地沾了沾醬汁放進嘴里，頭也不抬地拒絕道，我沒空。

    噢，好吧，沒關系。謝昭棣笑著聳聳肩，那個

    食不言寢不語。尹拂礪抬頭瞥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吃完飯再說。

    謝昭棣有點生氣，裝什么裝啊，合著以前在飯桌上嘚啵得的不是你？

    不過就是三年未見，尹拂礪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陌生得好像他們兩個這是第一次認識。

    各懷鬼胎地吃完最后一口，謝昭棣終于忍不住說，堂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哦？尹拂礪反問道，我以前是什么樣？

    以前的你說話不會像今天這么陰陽怪氣。謝昭棣放下刀叉看向他，認認真真地說道，你今天說話句句帶刺，語氣里盡是嫌棄和不耐煩。

    還有，她補充道，我問你過得怎么樣、為什么沒回家，你也不正面回答，一個勁兒地轉移話題。

    我覺得現在的你很陌生。

    謝昭棣。尹拂礪瞇著眼睛看向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妹，輕蔑地嗤笑道，說你傻，你還真是不聰明。

    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是過去的那個我吧？他輕飄飄地說，早在三年前我來到B市的第一天，我就告訴自己，從此以后不會再跟C市有任何牽連。

    為什么？

    因為我恨透了貧窮。

    你身邊的有錢人是什么樣的，你應該不會沒見過吧？

    出生在大城市，含著金湯匙長大；從小上的是私立貴族學校，說得一口流利的外語；小小年紀就已經環游世界去過很多國家，見慣了無數我們這種人一生也見不到的風景。

    而我們呢？他冷笑一聲，生在窮山溝，說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做什么都得瞻前顧后思來想去，外面的世界再好也跟我們沒有關系

    這樣的人生，也配叫人生么？

    所以呢？謝昭棣反問道，這就是你陰陽怪氣的理由？

    我陰陽怪氣？尹拂礪哈哈大笑道，謝昭棣，你還真是被洗腦洗傻了。

    謝昭棣這個名字的含義你該不會是已經忘了吧？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可一天也沒忘過。

    它時時刻刻不在提醒我，我是在福利院被領養的。

    我是姓尹，但我終究不是尹家人。你表弟尹繁坤才是，他才是他們親生的。

    你覺得他們不愛你？

    要是愛我，就不會害我。

    害你？他們害你什么了？

    他們窮成那個德行，怎么好意思去領養孩子？尹拂礪語氣逐漸加重，既然養了我，就應該創造好的條件，而不是讓我因為貧窮而抬不起頭，永遠活在自卑里。

    你說什么？

    我說，我原以為你跟我一樣痛恨這個不公的世界，可惜啊，你是如此可憐又可悲。尹拂礪靜靜地看著她，她的毛衣袖口處已經被磨出了球，看起來廉價極了，以后不要再聯系了，我怕你影響我的形象。

    嘩你他媽放什么狗屁呢？！

    那杯本該用力潑在尹拂礪臉上的紅酒被突然冒出來的人擋住了。

    程嘉貝？謝昭棣驚呼，你怎么在這里？

    等會兒再跟你解釋。程嘉貝揪起尹拂礪的領子，厲聲質問道，你剛才說什么？怕她影響你的形象？你也不照鏡子看看是誰影響誰。

    你他媽誰啊。尹拂礪也不甘示弱，猛地起身一把扣上程嘉貝的拳頭，有病吧你。

    我是她男朋友。

    謝昭棣你他媽有病啊，我招你惹你了啊。

    你再罵一句試試。說罷，程嘉貝加重手上的力道，狠聲威脅道，信不信老子把你脖子擰斷。

    唔我尹拂礪被摁得說不出話來，瘋狂朝謝昭棣搖頭。

    算了，松開他吧。

    咳咳咳尹拂礪咳得臉都紅了還依然沒好氣地挑釁道，你丫下手夠狠的。

    程嘉貝握緊的拳頭被謝昭棣一把攔下。

    尹拂礪。我是真沒想到，你他媽竟然這么混蛋。

    堅持父母有罪論的應該是我，那是因為我爸媽的確對不起我。

    你呢？你認為姑媽姑父有罪是么？你認為他們那么窮就不該養孩子是么？可你有沒有想過，要不是他們你他媽早就在福利院餓死了，你以為那些人會對你好？你憑什么覺得他們對不起你？

    家里是沒錢，卻從來沒有虧待過你，拍拍良心問問你自己，從小到大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他們哪一次不是盡力滿足？你又要說了，這是他們欠你的，可是話說回來，你有為他們做過什么么？愛都是相互的，父母不求你的回報，你也沒資格去刁難他們。

    對了，你說我忘了名字的含義，你何嘗又記得？為什么給你起名叫尹拂礪，既是為了紀念在福利院遇到的你，又是殷切期盼你能拂去磨礪，一生順遂。

    你嫌我掉檔次，我他媽還嫌你土呢，用不著你提醒我哪個手用叉哪個手用刀，程嘉貝早就告訴我了。

    記得得滾之前把單埋了。

    那個眼看謝昭棣就要從紙袋里取出毛衣，程嘉貝忍不住糾結道，你要不要

    干嘛。謝昭棣取出毛衣遞給他，快脫啊。

    回避一下四個字被他咽了下去。

    剛才那杯酒被不偏不倚地潑在了程嘉貝身上，導致背后的毛衣連同底衫濕了個徹底，于是謝昭棣拉著他進到男洗手間打算換下濕衣服。

    底衫不是也濕了？不明白程嘉貝為何忽然停止手上的動作，謝昭棣疑惑地問道，怎么不脫下來。

    我程嘉貝倒不是對自己的身材不自信，而是覺他得他們的關系似乎還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就這樣冷不丁地光著上身在她面前，他有點擔心謝昭棣會不自在。

    磨蹭個頭啊。謝昭棣顯然不會不自在，黏黏糊糊的你不難受啊。

    她既然這么不當回事兒，那他顯然是沒理由繼續矯情下去了

    你試試看合不合身，先湊合穿會兒，應該不會太扎得慌，這可是我斥巨資給那個混蛋買的。

    昭昭。程嘉貝靜靜地注視著鏡子里的謝昭棣，她看起來明眸善睞光彩照人，化妝水平有了明顯的進步，比那天在籃球賽見到的她還要好看。

    你是不是喜歡他啊。他的聲音極輕，像根軟軟的羽毛漫無目的地漂浮在安靜的空氣中。

    你先告訴我為什么大年三十不在家好好過年突然出現在這里。謝昭棣跟他做等價交換，我就告訴你我的答案。

    你別誤會，我不是跟蹤狂，我是來給岳冰送餃子的。

    岳冰？送餃子？

    是，他在這里上班，今天當值。

    那他怎么不請假回家過年呢？

    他父母離婚了，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他哪個都不想去，所以決定留在這里工作。

    所以我們是偶遇咯？

    嗯。程嘉貝不安看著她的眼睛，忐忑地呢喃道，那你的答案

    我那應該不算是喜歡謝昭棣想了想，繼續說道，準確地說，應該是少女情懷的微微萌動吧，畢竟他是我成長過程中唯一接觸過的年輕異性哦，不對，還有林之遠。

    林之遠？程嘉貝敏感地捕捉到這個重要信息，連忙追問道，又是誰？

    哎呀，沒誰，他不重要。謝昭棣艴然不悅地總結陳詞，今天晚上以前，我也許是對他有過一點點莫名又懵懂的好感；但是今天過后，這個傻逼將永遠列入我的黑名單榜首。

    昭昭。程嘉貝頓時松了口氣，他說不上來此刻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有一點酸澀，也有一絲慶幸，更多的，是竊喜。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三個愿望嗎？

    記得啊。

    我的第三個愿望是

    和我一起回家過年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終于把最后一個過渡章整完了，我太難了(*??)

    歷時22章，小程的追妻之路終于即將畫上句點，讓我們提前恭喜他(〃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