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過敏
一早起來,窗外能見到雪覆蓋得并不深,不足以引發出行困難。 商場再度恢復營業,她是復崗的第一批員工。 臨走前她沒忘記做早餐,雙人份,照燒雞蛋卷培根,加吐司和牛奶,端端正正擺在明亮的餐桌上雖然整間屋子并沒有第二個人的動靜。 恢復營業的商場,rou眼可見地冷清。 但穿制服的管理員們來來去去,帶著展架和推著推車,挨家挨戶問候,分發圣誕節禮物,順帶征集信息,準備在新年搞十周年慶典。 商家這才松了口氣,按下了退場的念頭。 但私底下的討論還是少不了的。 到底哪去了你說這人,莫非還真遁地了不成? 關心這個你不如想想,他要敢出來,這個月我們業績甭想達標,就算他市長親兒子也救不了咱們年終業績考核! 你看朱安娜....... 就見香水柜臺的店長,像門神一樣擋在門口,勸走了一波又一波詢問的同行。 朱安娜躲在店長后面,眼眶紅腫,經歷了一場梨花帶雨后仍然堅守崗位,那故作堅強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還沒死呢,就一副守喪樣,哭給誰看......喲喲喲,我們這聲音也不大啊,你看她還往廁所跑 啪。 她放下盤存表,從柜臺后面繞出去,繞開前方公然聚集在一起八卦的同行。 小朱。 她在盥洗臺前雙目注視鏡中的美麗女郎,沒有裝著上廁所巧遇,雙手干燥地放在身體兩側。 朱安娜急忙用紙巾點了幾下嫣紅臉,試圖掩去那份愁緒。 陸鷥。 我想告訴你,千萬別讓人知道你跟趙志坤的事。 女郎擦拭淚斑的手頓住,為什么?她狠狠將紙往旁邊一扔,轉頭瞪著她,我知道你以前跟趙志坤好過,但我不在乎,我就要他這個人!無論你們說什么!我都要他! 一副馬上就要公之于眾,要讓全世界知道的破罐子破摔樣。 她表情都沒變,淡淡地勸女郎:你想太多,他什么都給不了你,只會給你帶來禍害。 朱安娜選擇倔強地揚起下巴,我不是你。 見相勸反而起了反效果,陸鷥便打住話題, 朱安娜叫住她。 說實話,跟你一個賣場我都感到尷尬,我要是你,早就走了,真沒必要留這兒死纏爛打。 背影停了會兒,回頭說: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那認真的模樣,讓驕傲的女郎一時無語。 即將到來的圣誕節為街上增添了火熱氣氛。 她買了一堆rou食蔬菜香料,準備提前練習烤物。 剛腌好食物放入預熱過的復古綠烤箱,調好180°和二十分鐘時間,掀開琺瑯鍋鍋蓋,白粥沸騰,抓起一把泡發的瑤柱干貝投入,重新掩好鍋蓋。 二十分鐘后,托盤上盛著一碗鮮粥,一碟烤黃魚配小菜,她像個快樂的主婦,轉著圈用背部頂開臥室門。 整潔的房間,處處女性柔軟象征的裝飾,一面墻全是衣服、包、鞋,但在溫暖大床上,潔白羽絨被給踢到了一邊,趴著一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赤裸男人。 她進來的瞬間,男人就睜開眼,投給雀躍而入的她一道鋒利視線。 她仿佛沒看見,放下餐盤,今天我又做多了,你一定得幫我分擔。 男人赤裸的肩背肌rou有一瞬地凝固。 昨夜發生的事情似乎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一點印記。 太冰了。她說。 但還是沒能阻止男人的手掌從她懷里嗖地抽走。 跟她病毒似的。 她微抬起頭,看見他面無表情站在床旁,眼里隱忍不發。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她拉起薄薄的絨被,被子繃得高高的,繃成一張遮羞布,蓋住她赤裸的上半身,好像忽然意識到孤男寡女的情況下,女性是需要自保的一樣。 床旁的人表情有剎那的疑惑,仿佛那句冒犯了是他聽錯。 趙志坤。他念起這個名字,單刀直入,宣告他的忍耐已到限度。 嗯,知道了。她說完,被子里伸出白嫩的手,沿著他褲子縫線紋路,蝸牛爬行,最終觸碰到他手指,就輕輕牽住,一起睡,你需要休息。 脆弱的面孔,就朝向他所站的方向,不一會兒,呼吸綿長。 她睡著了。 留下沒回過神來的他。 兩根指頭堅定地將床頭柜上的托盤推開,那冒著熱氣和誘人香氣的烤物鮮粥絲毫沒有引起他的食欲,盡管他發了一夜的燒,現在還沒恢復過來,但不妨礙他以目光審訊她,迫視她僅僅從床被中露出一只眼睛就夠了。 她果然沒放在眼里,一拍腦門就跑出房間,再出來時,提了個醫藥店的小袋子。 治療過敏的藥。她擺在他面前。 香菜,蔥,蒜,姜,魚腥草,肯定有一樣東西讓你過敏,所以昨天你的臉才腫成那樣,今天你可以先吃,吃完再吃藥....... 叮! 托盤被掀翻在地,他像只獵豹躍起,拽起她的領子,將她按在床靠上。 趙志坤。他邊咳嗽,邊從牙縫里發出聲音,以一種專業的擒拿姿勢,把她壓得動彈不得。 說她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她默默看著他,任他踐踏心血,任他壓在她身上,對她施暴,不反抗,就沉默地看著他。 相比之下,反倒這個煞星男人,比她更具有七情六欲,更像個人。 趙志坤有一個情人,是我的同行,我和她都是從一個中介手上買的房。 她住哪? 你應該知道的。她在眼睛上比了兩個圓圈,暗示望遠鏡,就是那個位置。 話剛落音,他眼睛下的青筋,跳動了一下,瞳孔危險地瞇起。 就像她的貓,準備捕獵時,就會這幅面孔。 又或者是偷襲。 趙志坤隔三差五就會到她那兒去,但你在我們商場的行為,打草驚蛇......現在趙志坤肯定躲了起來。 他,根本沒來過,你說的那個女人家里。他強壓怒火,這使他的聲音拉得格外地長,格外地慢,仿佛是一種危險預警。 但你現在只剩這一個找到他的辦法,不是嗎?迎視他犀利的眼神,她怯怯道:而且,我這里,相對安全,警察現在到處找你...... 說著說著,她的手又攀了上來,覆在他手背上,別人給了你錯誤......不那么具體的信息,讓你繞圈子,你很生氣,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你再耐心等一等,趙志坤現在正和朱珍珍熱戀,為了她,趙志坤承受了家里很大壓力,他不會那么快就膩了朱珍珍,再等等。 他對她那套熱戀邏輯一點都不在意,抿緊唇,皺著眉,思索著盯看她。 好飯不怕晚,慢慢地,才能真正達到你的目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忽然問,你幫我。 她的唇角浮起一個很淺的笑,本該端莊柔意,熨帖人心,卻透出一股蕭索。 你對我的想法感興趣嗎?或者別的方面?我可以一起回答你。 他不感興趣。 這時,頭頂傳來索索索索的聲音,是從天花板之上傳來,就像巨大物體在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側面也印證這棟公寓的隔音并不是那么好。 趁他聆聽那古怪聲音的時候,她往他嘴里迅速塞進配好的藥,待他反應過來,她立即告訴他 蛇,樓上養了蛇。 你知道我的事吧? 餐桌前,男人沉默地喝著粥。 她不停給他夾菜,幾次以后,就被他用手掌擋住碗口。 抗拒的樣子,令她幾乎懷疑自己的廚藝。 巍顫顫的魚rou被筷子攏起放進飽滿的唇中,她抿了一口,立即被食物的美意擊得全身洋溢幸福的感覺。 刑警大隊那天,我也在......你聽他們說了什么吧?第一次你來我家,在我門口,你特別沒碰我的背。 他喝粥的姿勢有那么幾秒的停頓,然后繼續,干了個底朝天,放下碗,他開口了。 前面那條街有個鋼鐵制品批發,你有事來那里找我。 她呆愣住。 他的意思是他不肯留下他要走? 索索索索 頭頂又傳來爬行動物的游移聲,霎時她眼睛蒙上一層水氣,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仿佛在說:你忍心放我一個人住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嗎? 可惜他不為所動,說完就走人,無半絲留戀和遲疑。 總算明白,不會再找上她的真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