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樣
異樣
遲涼波帶了兩份飯,并且對著郝聲禮貌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我吃過了。 哥你可以吃一塊,遲煦漾搖搖他的手臂,嘗嘗聲聲的廚藝嘛。 這是她近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自熱而然地搖著他的胳膊,向他撒嬌。 只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好啊,他有什么不能同意的,作為哥哥本來就是來檢驗meimei的男朋友質量合格不合格的,就這么想著,他溫柔的眸子灑滿螢光,不笑自彎的唇瓣好像紙玫瑰的褶皺,虛假,脆弱,又單薄,不過我做的這份飯菜,現在好像沒有用了。 哥我去放冰箱里吧。 遲煦漾頭都大了。 別看哥哥平常溫溫柔柔的,一旦作妖,不是爾等平民可降服的。誰知道他生氣的方式是溫溫柔柔軟硬不吃陰陽怪氣還明里暗里誘導他人呢。 而經驗豐富的遲煦漾總結多年的方法就是,假裝看不懂,直來直去,糊里糊涂地結束他的溫柔攻擊。 可郝聲并未這種這種類型的食人花,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笑笑,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尋求遲煦漾的幫助,只好硬著頭皮同他攀談。 等遲煦漾放好哥哥帶來的吃的,就見他們你來我往,相談甚歡。 小煦她 遲煦漾悄聲放緩腳步。 的確不會做飯洗碗洗衣干這些家務活,這小鬼頭說她還不聽,講什么她以后就賺錢養家,要別人負責貌美如花。 沒關系,我可以學,還可以負責貌美如花。 他們都知道,人早晚都會年老色衰,如果不存在替換問題,那么貌美如花暗含的意思不過是辛辛苦苦做家務,勤勤懇懇照顧家庭。 但是喵喵喵?她什么時候不會做家務了,只是因為平常做家務的機會都被他霸占了,她沒他做得那么嫻熟而已。而且哥你也太坑了點吧。明明是你認為她這纖纖玉手不該洗手作羹湯,除了生活必備能力,堅決不準她多碰一下的。好吧她承認也有她懶的緣故 但是不可否認,嗚嗚哥哥在外壞她名聲。 結果她還沒問責呢,哥哥就回頭,沖她笑得柔情似水:meimei我幫你奠定了你以后在家稱王稱霸的基礎哦。 不用太感謝我了。 遲煦漾心梗,她沒感覺錯,他哥是真的在針對郝聲這條小可憐。還誤傷了她。 她扶額:哥你別開玩笑了。 你妹的男朋友都要被你嚇跑了。她走到郝聲旁邊,與哥哥斜對著,他們的距離何曾如此遠過。隔了楚河漢界、銀河鵲橋似的。 她和他做在一起,是一對。 而他只是在對面看著他們的。 遲涼波只看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聲聲是不完美,但我也并是非毫無瑕疵之人,我們彼此相愛,彼此包容,比什么都好。遲煦漾抓住郝聲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雖然知道她所擁有的、對于他的感情并未到達這種地步,但郝聲還是心神皆震,不見光亮,不知所言,如果按照哥哥的標準,那我豈不是這一輩子都不找男朋友都不要結婚了。 雖然她并不打算和別人磨合適應結婚,她討厭累死累活將一個人的寂寞換成兩個人的冷漠,因為遲煦漾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太過crush地愛著一個人會摧毀一切,而過于平淡的感情,她也不會開始。不過她是怎么開始了這段注定了會分手的戀愛呢?是她終于相信自己可以表演一輩子了?還是因為一段終其一生也不可以表白的暗戀? 聲聲他很好,我也不會因為哥哥不喜歡就討厭他,和他分手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不喜歡他或者他不喜歡我了。 但現在遲煦漾堅定地站在了她男朋友的身邊。 哥你可別趁我不在就欺負他。 就好像他們要永遠在一起就會永久相伴相守似的。 而他將會是所有言情劇里棒打鴛鴦的那個惡毒反派。 遲涼波承認他存在刻意為難meimei男朋友的目的。 說出各種嚴厲的條件,提出無數尖酸的問題,嘴里吐出無盡刻薄的話語,然后變得不像他自己的自己,冷靜清醒理智地俯瞰著全然失控的陌生的自己,肆意嘲笑著與溫柔不相符的自己,最終都只是戴著小丑面具浮夸又骯臟的自己,而已。 這樣一個自己,她也會討厭吧,所以才會那么急不可待地維護著他。 明明他有在控制的。 他越發覺得眼前一幕異常刺眼,他開始耳鳴,開始感覺眼前有什么東西在晃來晃去。 他突然站起,在他們驚詫的目光中,緊抿著唇。 他感覺自己像是街道邊被剝光皮的樹,赤裸裸地站在烈日下。 哥你怎么了? 密不透風的塑料薄膜里,被包裹的空洞洞透不出一絲呼吸的心臟,依稀聽見有人在外面呼喚著他。 小煦我就先回去了。 我還有點事沒做完。 倘若他不是他,那么他就有了留下與之糾纏的臉皮與權利,但現在他只是他,所以他必須走,隨便他們如何談情如何說愛。 哦好,再見哥。 然后,他走了,他就走了,他的身體情緒激烈,在反抗他的理智。但是在所有的他里面,沒有一個他可以留下來,所以他必須走了。他就走了。 他走后,安靜了幾瞬,郝聲就猶疑地對遲煦漾說:我覺得你哥有點奇怪。 這種詭異又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在上次就感覺到了。 那種能夠讓他所有歡喜霎時失效的東西,讓他所有渴求都消失殆盡的東西,他又一次奇異地感覺到了。 那是什么?是什么? 明明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但卻不可捉摸的東西。 他平常都很溫柔體貼,待人和善,只是生氣的時候,難免會尖酸刻薄點。遲煦漾戳戳他的腦門,你啊你想東想西的。 話說我哥提出的要求也就只有他自己做得到好吧。明明沒什么好笑的,她卻笑彎了腰,我哥是不是跟你說我早上要怎么樣怎么樣,我中午要怎么樣怎么樣,晚上又要怎么樣怎么樣。 千萬別當真,他只是在嚇唬你而已。 不是,郝聲搖搖頭,直視著她,感覺那股怪異感又浮現了,他只是詢問了我們相知相愛的過程,隨便問了問我對自己家庭的看法。 剛剛你聽到的那個問題也是從這延伸出來的。 遲煦漾哦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是把我們從前玩笑著寫的為夫法則告訴了你呢。 那股怪異感在血脈里嘎吱嘎吱地作響。 算了不聊我哥了。 她的聲音也飄遠了。 想什么呢。 腦袋被戳,郝聲眨眨眼,這才清醒過來。 遲遲。 他叫喚了她一聲,像是剛剛出生舉起爪子扒拉衣角求撫摸的小奶貓。 遲煦漾覺得他才是奇怪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她還是嗯了聲。 郝聲這才笑了起來。 不知道哪里奇怪,應該是自己太過患得患失了吧。 但之前沒注意,她哥的眼睛似乎是標準的狐貍眼呢。 前往游樂園之前,遲煦漾本來想帶三瓶紅棗酸奶,但考慮到路途遙遠,酸奶會熱起來,影響口感,就沒帶了。 那到游樂園再買吧。郝聲好像松了一口氣,但馬上意識到什么,又睜大眼睛,努力露出遺憾的表情。 遲煦漾聽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露出一個乖順的笑容來。 那我們走吧,記得帶上手機。 遲煦漾出發之前,發微信讓哥哥在游樂園門前的那棵香樟樹下等她。 遲遲我這身合適嗎?郝聲從出門開始都不知道問了幾遍了。 合適,合適得不得了。遲煦漾無奈,平常都穿黑色藍色深色系衣服的郝聲,為了和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她相配,硬是翻出壓箱底的白色襯衫,扭扭捏捏穿上,還不停地詢問她的感受。 可是遲遲我覺得,我穿白色沒那么好看,他說著,垂下的手深受引力的影響,不自覺地向她垂下的手靠近,不過這樣和遲遲就更像情侶了。 郝聲的手指在即將碰到她垂下手的那一刻瞬間移開,回到自己的胯邊垂下。 盡管更加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但他對她還是會害羞。 我們到了,她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揚起嘴角眼神示意,樹下的就是哥哥。 郝聲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繁茂的葉傘遮擋住大部分烈日,濃郁的金色被光影稀釋了,碎金暖光稀稀落落地穿過枝葉縫隙,在哥哥半張臉上嬉戲跳躍。 此時他正抬眼望著遠處手牽手走來的一對孩子,嘴角不自覺勾起。 遲煦漾呼吸斷了一瞬,拉著男朋友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男朋友一頓,漆亮的眼瞳里泛起奇異的細碎漣漪,可她卻渾然不覺,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她與她那縱然茫然不解但心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別扭怪異的男朋友一齊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正在等待著她的哥哥。 莫名,異樣,抽離。 遲煦漾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將他們分割了。 她和哥哥不再作為一對相稱。 他們的視線也不再是看向同處。 她和他仍然是血脈至親,但不再是親密無間的兄妹。 倘若來場差強人意的比喻,他就是住在天才字畫里的柔美少年,而她只是站在畫框外欣賞著他的游客。 有一個框隔斷了他們,但又不讓他們的距離太過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