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冰淇淋與兔子氣球

    到公交站臺等到211號，上車投了一塊錢紙幣，坐到游樂園。

    買了兔子氣球綁在手腕上，一個人坐著旋轉木馬轉了幾圈排隊買了兩個冰淇淋，自己全部吃掉了。

    站在一棵蒼翠的大樟樹下，看到人群里有一對兄妹嬉鬧，彎起唇角笑得燦爛。極為天真，又極其愉悅的微笑。

    然而不知是何原因這點微笑又逐漸地淡去了。

    遲煦漾注視著他們，直到他們的爸爸mama一人一邊拉著他們的手消失在人海，她才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哥哥問她什么時候回家。

    馬上啦哥哥。

    信息是十幾分鐘的了。

    好的。悄悄跟你說哦，mama還在奇怪你這么那么早就出去玩了呢。

    遲煦漾望著人山人海，將手機湊到唇邊，按住輸入聲音，松開發送語言。

    哈哈平常我也有起得有那么早的好嘛，沒什么好奇怪的啦。不說這件事了，哥哥，現在我們玩個游戲吧。

    如果輸了，她也認了；被他捕獲，成為他的俘虜。

    猜猜我現在在哪兒呢。

    但她不可能輸的，因為規則是她制定的。

    遲煦漾盯著哥哥近乎秒發的語音條思索片刻，還是選擇了語音轉文字。不敢去聽他的聲音，怕自己會動搖。

    小煦都不給點提示嗎？

    不可以哦哥，考驗我們兄妹倆默契的時刻到了。

    那讓我想想。

    想想嗎？難道這還需要想的嗎？心中的悲傷有點凝滯了，突如其來的躁悶讓她覺得自己打字的速度都變得緩慢起來了。

    嘻嘻哥哥你猜不到的。

    遲煦漾將氣球送給過路的小朋友，在她母親的目光下彎腰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小姑娘仰著頭聲音清脆脆的:謝謝jiejie，jiejie今天要玩得開心哦。

    也謝謝你啊。也許是裙子讓她看上去比平常柔和，她尖銳艷麗的眉眼竟然帶了幾分世俗的溫柔，給了我這個機會接受你的祝福。

    然后平靜地轉身離開，穿越川流不息的人群，逆行而過，并未回頭。

    等她出了門口的時候，她才打開微信看。

    游樂園對嗎？我們說過的。

    說過如果要猜測對方的位置，只要還在家附近，那一定要先猜這。

    小煦是想綁兔子氣球，吃草莓味的冰淇淋嗎？

    哥哥馬上就來了。

    這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暗語，意味著她想同過去一樣和哥哥一起在游樂園游玩并且回憶過去了。但是現在氣球她送人了，冰淇淋她自己吃掉了，她一個人也走出了游樂園。

    哥哥你不用來了。

    我不在游樂園了。

    她記得，曾經她給哥哥留了紙條，讓他來這里找她。但那回她把玫瑰扔了他才到然后也是她在漫天煙火下單方面約定了這個約定。

    你以后要是找不到我了，就來游樂園找我吧。

    只是這以后游樂園會變成一個人的游樂園，她也不會做獨角戲里的唯一主角了。她早已決定不再去糾結了，以后他與她所有的回憶都只是有關兄妹的僅僅是有關兄妹的。

    盡管心里還是有點輕微的難過與刺痛，但放棄卻并未有她預想得那么艱難。她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痛徹心扉，她只是很平靜地閃過了這個念頭，很安靜地過馬路，踩上灰白相間的橫條，走向對面的公交車站臺，投下一塊錢，回了家。

    回到家之時，mama正躺在沙發上看書。而哥哥在廚房忙碌。

    早在路上，遲煦漾就發消息告訴哥哥，她已經回來了。她笑得眉眼彎彎:哥我逗你的。

    嗯看你記不記得。

    因為關注點不同，因為她不過就是喜歡他，而他卻不是。所以她所記得的與他能夠記得的本就大有區別，又何苦再對那些不能改變什么的不同糾纏不休。

    哥又有什么好吃的??？

    她一如往常噠噠噠地跑到廚房，左瞧瞧右看看。

    遲煦漾別打擾你哥。

    廚房外傳來mama的聲音。

    不，媽，我就打擾就打擾。

    遲涼波正在炒rou，廚房蕩漾著一股油煙味。他無奈地柔聲說:小煦這回聽mama的好嗎？

    遲煦漾一聽很生氣:哥你變了，明明你平常都會笑笑隨我呆在哪兒的。

    今天炒的菜不一般，他目光深深，手cao作著鍋鏟不停地翻炒，煞有其事地說，若有親人在場必定流血七竅，功虧一簣。

    哥炒的菜莫不是修了那絕情斷愛劍，練了那無情無義譜。

    雖然聽起來再離譜不過了，但哥還是勾起一抹笑，點點頭:沒錯。

    遲煦漾見他并無挽留之意，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就在她轉身離去的一瞬間，遲涼波的嘴角也垂下來了。

    不過是心中有愧罷了。

    小煦崽那么早就去玩啊，mama聽到她來的聲音，書也不看了，是去見朋友嗎？

    是呀。遲煦漾乖巧點頭，媽這也是我想和你說的。

    mama疑惑地看著她。

    遲煦漾低垂著鴉青的睫羽:這段時間我要去別人家住。

    什么？mama皺眉，不淡定了。

    她解釋道:就住三天，三天，再說我都那么大了。

    那個人是豆芽，你不信可以去問她。

    所以你今天那么早就出去，是因為去找她的？

    是的，媽。遲煦漾坐在mama身旁，捶捶她的腿。

    聽到是認識又是女孩，mama的擔憂早就降了一半，但還是不放心，擔心不靠譜，詢問各種細節。

    遲煦漾一一解答。

    算了算了，mama擺擺手，你們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到時候不要忘記給我打電話就好了。

    還有讓你哥送送你。

    遲煦漾沉默著沒吱聲。

    不情愿你哥？

    沒有，只是女兒今年也滿十八了，mama可以嘗試著相信女兒一下。遲煦漾的回答完美無缺，情緒恰到好處。

    遲舒芳眼神一頓，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mama擔心你。

    然后是一大段人心難測，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論證。

    媽，你還是不信任我。

    你這孩子，讓你哥陪著你看看會缺塊rou??？

    好吧。遲煦漾癟了嘴。

    然后又和mama聊東聊西，她再次望向廚房，假裝無意問道:哥哥昨天沒有回家。

    不用擔心他。

    遲煦漾心一梗，一時語塞，緩了緩，才道:一夜未歸，她湊近mama，微微瞪大雙眼，驚奇又驚懼，不會是和別人

    想什么呢。mama一把推開她，沒好氣地說，你哥乖得不得了，倒是你從小到大讓我cao了多少心。

    可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喃喃道，忽地眼眸透出巨大的趣味:媽要不我們一起拷問拷問哥。

    別多想了，你哥是去他同學家玩，mama敲了敲遲煦漾的額頭，遲煦漾裝疼偏頭哎呦一聲，而后乖乖坐正，我昨天睡去沒多久，你哥就發來消息了。

    你哥從來不要人擔心。

    最后那句大可不必。遲煦漾幽幽道，然后失望地嘆道，我還以為母胎單身多年的哥哥會有情況呢。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她媽神神秘秘道。

    遲煦漾驚疑不定地嗯了聲。

    媽說嘛。

    媽快說嘛。

    好mama。

    好了好了，別推了，mama露出奇異的微笑，輕咳一聲猜測道，他同學還有個meimei，說不定

    說不定？是說不定什么呢？陽臺上生長的玫瑰好像在仰望湛藍的天空，白色的鳥在云間穿梭，以避免觸碰云層，留下和它形狀一致的白云。

    只是在下一秒，這些形狀都破碎成飄絮隨風而逝。

    媽，我還以為是什么呢。遲煦漾嗤笑一聲，她才不會喜歡上哥呢。人家喜歡的是女生，而且早就有女朋友了。

    這回輪到mama訝異，她靜靜未語。

    媽你會覺得同性戀惡心嗎？遲煦漾突然有點好奇了，如果我是的話，媽你會怎么樣？

    你開心就好。遲舒芳對她的性向好像沒那么在意。

    開心，遲煦漾輕咬下唇，眼珠一轉，生出逗弄母親大人的心思，其實嘛我喜歡女生，只喜歡女生。

    遲舒芳看著她。

    話說遲舒芳女士應該不是那種對于別人如何如何只要不影響自己便無言，但一旦自己的孩子是就猛烈勸告的吧。

    那你以后可別辜負別人，遲舒芳直直地將目光投向她，不要因為一己之私招惹她人，最后卻承受不了壓力，拋棄別人嫁人。

    媽你說什么呢。遲煦漾委屈巴巴地控訴她，你就這么信不過你女兒的人品，這種人渣的事我怎么會做。

    那就好。遲舒芳滿意地點點頭，拿起沙發上的書，正準備看。

    媽你別誤會，我鋼鐵直女，只會欣賞女生。

    遲舒芳哦了一聲。

    媽你怎么不關心我，遲煦漾抱胸冷哼一聲，委屈巴巴的，只會關心你的書。

    我這不是相信你嗎？崽崽。mama一邊翻動著書，一邊學著她的語氣淡然道。

    遲煦漾語塞。

    正巧哥哥端好飯菜出來了。

    吃飯去嘍。遲舒芳拿起書左轉徑直坐到白色椅子上。

    遲煦漾撇撇嘴也走過去。

    哥哥拿起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碗，在桌腳的鍋里盛飯，也順便幫mama和meimei盛了。

    mama低頭入迷地看書，只抽出一只手接過哥哥遞給她的碗，遲煦漾也站起來，睫毛緩緩抬升，看了他一眼，眼皮迅速垂下，遮擋住一部分視線?？諝庠谶@刻凝滯了似的。遲煦漾伸手去接，他也遞過來，她視線落在前方，不知是在盯著青花瓷粗碗，還是拿的碗的手，她低聲道了聲:謝謝哥。并且特意避開能與他接觸的那一面。

    但后來又察覺到不對，學著平常的語氣嬉笑道:哥你給我盛得好多啊，是想把我養胖好繼承我的苗條嗎？

    其實倘若她不在意這些，應當是再正常不過地打趣笑回道:哥你這么賢惠，真想把你娶回家?？上鍤q的雨夜徹底毀了她在面對哥哥時的坦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