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顧衿的眼睛很平靜,波瀾不興,她沉默不語,似乎很想知道白梓卿的答案。 白梓卿轉過頭不看她,“就算結婚了一定也是不得已,他可以離婚,也可以再婚?!?/br> 這最后一句話是威脅,也是挑釁。 顧衿翹起唇角,不動聲色的笑了。 遠處利奧和一只棕色的導盲犬玩兒的正歡,它追著人家的尾巴,討好似的伸出舌頭??窗?,動物的情感世界總是很單純,它一眼遇到的伙伴,可以迅速和對方成為朋友。它堅信對方是善良的,不會傷害自己。 很像顧衿以前看待這個世界的觀念。 顧衿望著那只愛斯基摩犬,舉起一只胳膊停在空中,等了幾秒,忽然朝遠方大喊了一聲。 “萊昂?。。?!” 遠處一直追著金毛玩兒的愛斯基摩聽到有人在召喚自己,迅速朝著這邊躥過來。它乖順的在顧衿腳邊走了兩圈,最后停在她和白梓卿的中間。 它吐著舌頭,搭起兩只前爪,一對兒黑漆漆的眼珠左看右看,似乎在辨別主人,它分不清是誰喊它。 是leon,不是leo。從來就不是。 白梓卿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特別僵硬,那表情是驚慌失措,是出乎意料,是打死都不會想到。 真他媽痛快啊。 顧衿親切的抓起萊昂的兩只前爪,讓它搭在自己腿上,伸出手去撓它的下巴?!澳氵€記不得記得我了???” 忽然被喊了一聲名字的萊昂變得異常興奮,它躥到顧衿腿上,舔著她的手指。 “忘恩負義的東西,還真不記得了???怎么說也養了你小半個月,你給我咬的疤現在還在呢,你瞧?!?/br> 顧衿拉起右手的衣袖,湊到萊昂眼前兒,好像它真能看懂似的。 那半條白皙光滑的小臂內側,就著路邊昏暗的燈光,依稀還能看出星點淺色痕跡。萊昂似乎想起自己做的錯事兒了,嗚咽兩聲,顧衿摸著它那顆小腦袋摟在懷里抱了一會兒,給它放到地上。 白梓卿自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等萊昂再度跑遠了,顧衿才不緊不慢的?!拔覀兒茉缰熬鸵娺^了,第一次是在海軍總院的門口,哦不,是在電話里?!?/br> “白小姐,我是不是應該重新和你介紹一下自己?!?/br> 像你之前在電話里那樣。 顧衿整了整衣服,上面沾了不少萊昂的毛。她扭頭沖白梓卿笑了一下,很正式。 “你好,我是顧衿,旁政的妻子?!?/br> 白梓卿眼光落在別處,淡淡的?!澳惚任蚁氲囊斆??!?/br> 顧衿自嘲,“丈夫的前女友啊,帶著倆人以前的小定情信物每天在你身邊神出鬼沒時不時打著交朋友的旗號跟你聊天,是個女人都有第六感,再察覺不出來對方是敵是友,您是真拿我當傻逼了?!?/br> 和旁政在一起混久了,顧衿就連說話也深得他真傳,地道京腔一口氣說下來慢條斯理兒的,她勾著一邊的嘴角,似笑非笑。 她這話一半說自己,一半不著痕跡的罵白梓卿。 天色晚了,顧衿要早點回家洗個澡睡覺,明天還要趕飛機。她站起來,快一米七的個子,俯視著白梓卿。 “白小姐,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似乎這種處心積慮的偶遇一直是你用來交朋友的特殊方式?” 白梓卿已有些沉不住氣,“你什么意思?” 顧衿聳肩?!熬褪悄阆氲倪@個意思,你和旁政的過去我管不著,但是你要再拿著以前和他那點事兒來惡心我,總飄忽不定像只沒皮沒臉的癩蛤蟆出現在我生活的周圍,我一定不是今天這個樣子?!?/br> 顧衿囂張,眼睛里盛滿了笑意。 她欲轉身走,白梓卿忽然叫住她,神情憫然?!拔艺婵蓱z你?!?/br> “你說什么?”顧衿回頭。 白梓卿也站起來,和她平視,還是之前溫柔的,慢慢的?!拔艺f我真可憐你?!?/br> “你說你是旁政的妻子,可你除了有旁家兒媳婦這個稱號之外的東西你還有什么?旁家那個刁鉆老太太的寵愛?你真正得到過旁政嗎?你了解他嗎?” “我也真可憐你?!鳖欛频谋秤霸谝股徐o止了幾秒,她攥起來的拳頭又不露聲色的放開?!耙粋€犧牲了女性最基本的尊嚴和臉面只為了去搶別人丈夫的人,卻依然沒得到?!?/br> “我真沒真正得到過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至少你現在沒有得到過?!?/br> 顧衿回頭,與白梓卿面對面,一字一句,“而且你以后也不會得到?!?/br> 白梓卿臉色變得青白,無數的話滾到嘴邊想要說出來,又被她的理智按了下去,第一次,她心中迸發出無比濃烈的不快和恨意。 顧衿朝她微笑著招手?!鞍仔〗?,再見了?!?/br> 這條公路蜿蜒而漫長,顧衿一步步的走著,表情漸漸在夜色中清晰起來。她斂起笑容,嘴角輕輕抿著,那是一個很悲傷的表情。她想努力高興一點,卻又顯得很滑稽。 贏了嗎,沒贏。 輸了嗎,也沒輸。 心里痛快嗎,痛快,但是也真疼。 她一直長久以來生活在旁政身邊,日益與他一同喜怒哀樂,兩人同睡一張床,分享同一床被子,妻子這個名諱在她心里慢慢扎根發芽,她變得溫柔,敏感,和這蕓蕓眾生一樣貪心,她渴望有一個家,她想守護自己珍視的一切。 可是她忘了,她也是顧衿,一個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能肩扛萬丈重山直面深淵海嘯的人,她臉皮厚,膽子大,她豁得出去,她誰都不在乎,她容不得自己吃一點兒虧。 第41章 旁政在外頭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是遠洋船隊今年簽的最大一單生意,負責項目的老總不敢單獨拿主意,特地給他打電話請他過來。 案子是之前就談過幾次的,和一個醫療器械公司合作,向非洲出口大量的日常醫用品和醫療器械,租用船隊運輸,整個遠洋公司三分之二的貨輪出動,需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除了必要的租賃費用以外,還需要向當地申請手續和護航。 之前一直因為細節方面敲不定合同,旁政最后又耐著性子磨了兩天,跟對方喝了頓大酒,談攏價格以后把后續留給了無錫方面的負責人,緊趕慢趕,想著連夜回家看顧衿一眼,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本來是晚上九點多的飛機,中途遇上雷雨天氣,只能迫降在天津。旁政跟著航空公司的車入住酒店,到了地方都已經凌晨兩點了。 好不容易換乘早上六點的航班回來,到站八點半,舟車勞頓,酒店簡陋的休息環境又是一夜失眠,旁政臉色非常不好。 戚琳帶了公司最近幾天著急需要處理的文件來接他,一見面,就跟個復讀機似的。 “華邑瀾灣的二期城建圖紙出來了,上面的排污工程和綠化面積都根據您的意思做了調整,gdc科研階段,我們和電子大學的兩個研究室都做了接洽,劉導說最晚五一假期之前就能給您答復,還有年前我們給威爾投行的那筆貸款申請也批下來了,對方表示非??粗剡@個項目,財務款項一直沒動,二期擴建等著動工,您看是不是……?” 戚琳語速很快,這是常年跟在旁政身邊鍛煉出來的結果,不管說什么事兒總是非常有條理,以前旁政覺著她這是個好習慣,可現在這么聽著,卻又無端感到一陣煩躁。 天天這么多事情壓著,從來就沒讓人能舒坦喘口氣的時候。 “戚琳?!迸哉驹谲囬T前,懶洋洋打了個呵欠。 戚琳以為他有什么安排,迅速劃開pad做好準備?!芭钥??” 旁政覺著自己腦仁兒疼?!澳惆涯菛|西收起來成嗎,能不能有一天,就一天,別拿這些破事兒煩我,讓我消停的睡個整覺?!?/br> 他坐進車里,鬧脾氣似的咣一聲關上車門。 來和戚琳一起接旁政的司機見狀跟她低聲私語,倆人都是跟了他幾年的,對他脾氣秉性摸的差不多,工作的時候人模狗樣有板有眼的,私下里,跟小孩兒沒兩樣。 “可能昨天沒睡好,要不就是早上這班飛機沒給他升艙,有情緒了?!?/br> 戚琳也猜到幾成?!澳窃趺崔k?一會兒還送他回公司?” “送什么公司!你還想再挨訓?直接家去吧?!?/br> 司機把油門踩的又快又穩,直接把車里這尊佛往家請,戚琳坐在前排,本來不想說話的,可是想著想著,有件事兒不說又不行。 “……旁總?” 沒人接話。 旁政仰著頭,半閉眼睛,好像快睡著了。 “……旁總?” “旁總?” “沒死,聽著呢?!?/br> 戚琳面不改色,“昨天華榮銀行的財務經理打過電話,說在您那里有一筆十萬的透支款項,因為之前近兩個月一直沒有消費信息,對方擔心您的賬戶被盜,來跟我確認?!?/br> 旁政睜開眼,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條銀行短信。 尊敬的客戶您好,您的銀行卡賬戶6088于本月11號下午14點23分向建設銀行賬戶xxxx匯款十萬元整交易成功。 他依舊仰著頭,哼了一聲?!罢l賬戶被盜就透十萬塊錢啊,卡沒丟,你想著還了就行?!?/br> “好?!逼萘諔?,“對了,您昨天給我那個賬戶我查到了,對方姓傅,叫傅安常。他之前來過咱們盛恒,好像是茂柏創意的總監?!?/br> 旁政合上眼,嗯了一聲?!爸懒??!?/br> 司機把旁政送到家樓下,他一個人拎著行李袋上樓,輸密碼,按指紋,開門進屋。 一進屋,旁政還以為家里讓人偷了。 滿屋子扔的都是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鞋,衣帽間的門敞著,餐桌上還有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和幾個發圈。 明顯是早上起晚了的杰作。 他也懶得收拾,把行李隨便扔在門口,扯了領帶,腕表,皮帶,然后脫掉衣服,一股腦扎在床上。 被子沒疊,上面還扔著顧衿的睡衣。旁政用手指挑起來看了一眼,蒙頭給顧衿發微信。 只有四個字。 落地通話。 發完他扔掉手機,倦意襲來,眼睛酸澀。 他真的特別困,也特別累。那種累說不出來,帶著隱隱不安,他總覺得,顧衿不在家,好像她再也不回來了一樣。 真他媽沒出息,他暗罵自己。終于混沌睡去。 …… 廣州的氣溫比b市要舒服很多,陽光明媚,街上每一個人都穿著輕快的春裝。 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兩三點鐘了,對方公司要給顧衿和傅安常接風洗塵,定在珠江的郵輪上,中間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兩人回了房,開始為案子做一些準備。 到了晚上,顧衿換上正式的衣服,和傅安常一起乘電梯下樓。傅安常今天一改沉悶黑色,一身灰色亞麻的休閑西裝,正在門口等她。 見顧衿出來,他舉起雙手?!拔野l誓我不是故意的?!?/br> 顧衿無所謂笑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