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葡萄
酸葡萄
大殿內明珠高懸,照出一派金碧輝煌。華燈初上時,宴席便已經擺開了。每逢年關,為了招待五湖四海前來朝貢王侯國,燕宮隔三差五就要熱鬧這么一回,賓客們陸陸續續地入座,各個正襟危坐在席前,恭敬地等著最上首空蕩蕩的寶座。 等到夜幕初臨,玄袍玉冕的天子才姍姍來遲,和悅地接受了眾人地跪拜,又說了些漂亮的場面話,一旁的內侍再一揮拂塵,自紫檀雕云屏風后便魚貫走出一十二位紅粉佳人,或手捧樂器,或臂挽輕衫,向眾人盈盈行過禮,便開始撥弦起舞,氣氛才熱絡起來。 你喝酒嗎?扮得珠光寶氣地少女以肘攮了下梁鳶,語氣遠沒有前幾日來得熱絡,想來是事后挨了不小的責罰。 梁鳶發覺燕慈的語氣生硬,卻完全轉過了身子,向著自己望來準確的是,越過自己,看向身后的某處。 她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正好落在自己身后的青衣公子身上。這殿上賓客她不認識的十有八九,偏這一位剛好認識趙允承。 你見他俊俏,喜歡了?她轉回過來,答非所問。 燕慈臉色漲紅,局促地放下了酒杯,卻狠狠地搖頭:才不是! 梁鳶一笑,取了一顆席上的葡萄吃。是西域進獻的貢果,皮薄汁多,輕輕一抿,滿嘴便是酸酸甜甜的香氣,那我喜歡。 燕慈怔住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氣鼓鼓地湊到她身邊,你別說傻話啦,不論如何,你還有三年的丁憂呢。這會子便把眼珠子往男人身上盯,不合規矩! 可是我好可憐呀。梁鳶裝作一臉委屈,你也知道我如今孤苦無依,若再沒個男人依靠,我要怎么辦呢?其實陛下也有為我尋摸個好夫家的意思。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請我赴宴呢?就是要我看一看這場天下豪杰齊會的宴里,有沒有我傾慕興許的英雄男兒。 可、可是 你不是不喜歡他么? 不是的。是、是阿兄不許我喜歡。燕慈雖只比梁鳶小一歲,可她是被養在籠子里的無比矜貴的雀兒,十幾年來見的學過,來來去去也就那么些,所謂的心思情愫,全都寫在臉上,阿兄說九公子并非善類,只要我遠著他。 那不是更好。你讓你阿兄為你許配更好了,他既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好人,配我也綽綽有余。左右你也不喜歡我,不如就叫我與他相互折磨。不好么? 你燕慈一雙滴溜溜的杏目圓睜,忽的越過她又去看身后的人,趙允承這些年聲名鵲起,此時正在與幾個相識的使臣把酒,并不曾注意這邊。她又急又慌,自己于他而言哪里算得了什么,偏是這梁鳶,妖媚又奪目,當真要她施些法子,只怕真沒自己的份兒了,不行。我可以把我今年生辰最漂亮的東珠項鏈送你,但是你不許和他說話。 梁鳶笑笑,東珠項鏈?我得了能有什么用?她原想和她再往深了說,轉念想到她也不懂,索性就直接問了,這樣吧,我問你一件事,你若能給我答案,我就答應你。 小長帝姬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被要挾了。她只是幼稚,卻并不好欺負,一扭頭,不!若我被你這兩句話就拿捏了,還怎地配當長帝姬?你要喜歡就喜歡吧,咱們爭一爭就是。 這是你說的。 梁鳶留給她一個輕蔑的眼神,便拿起一杯酒,坐到了趙允承身邊。正巧那些過來敘舊的人散去,她輕易地就靠近了他,我瞧你這兒的葡萄和我那桌不一樣,能不能叫我嘗嘗? 說著把酒捧到他唇邊,露出嬌媚的笑顏,明目張膽地勾引,我可以拿酒和你換。 唔楚王姬。趙允承看了看唇邊的酒,還有少女嫩如柔荑的一雙手,笑了笑,請。 梁鳶見他不接,便往前送了送身子,直接將酒杯遞到他唇邊,放心,我沒有用過這個杯子。 喂他喝過了,才去摘他碟里的青葡。嘗了一顆,眉頭卻皺起,好酸。 她將一顆晶瑩飽滿的葡萄送去他唇邊,真的。 趙允承覺得奇怪,可面對一個明艷的少女,即便她滿臉寫著心懷不軌,也很難義正言辭的拒絕。他沒有接,只是望著她笑:酸還要哄我吃? 不行嗎?她在勾引男人這方面從來只進不退,見他保持距離,愈發得寸進尺的逼過去。她將葡萄銜進口中,用眼神又問一遍,不行嗎? 梁鳶感覺到身后的那道目光幾乎要把自己盯穿,于是保持著前傾的姿勢,遲鈍地望著他笑。終于才聽見一陣珠翠嘩啦作響,一道香風自不遠處飄出。余光可見,有個人氣鼓鼓地跑開了。 她松了一口氣,剛想退回去,卻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把住后腦勺。面前俊朗的男子五官倏地放大,陌生的、溫軟的、帶著微妙酒香的氣息壓迫過來。逃已經來不及,對方一概曖昧,強硬地從奪走了那顆青葡。 嗯,甜的。他笑。 趙允承是一派溫和無害的相貌,偏是這樣的人,會瞇著眼露出危險的信息,笑著說一些毫無感情的話:我雖不知道王姬想做什么。但,這是代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廓,伸手輕輕地碰,你臉紅了。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 何止是臉紅,梁鳶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燒透了。不是因為男女之間的曖昧悸動,而是一種說不明白的羞惱。她躲開他的手,卻很快把那股不適壓下去,轉而露出個精明的笑容,既然公子知道,倒不需我再解釋了。 趙允承適才收起輕佻,沖她一比手,請說。 我想送公子一份大禮。她一指身后,長樂長帝姬年紀正好,待字閨中,天子近來四處著意,便是在為親妹挑選駙馬。饒是這滿堂俊才,我瞧著,都不如公子。也只有公子這樣人,才配得上她那般金枝玉葉,不是么? 長樂長帝姬的確是個香餑餑,光是尊崇的身邊便可令天下人趨之若鶩,更何況她又是個年輕美貌的少女。說一點都不心動,自然不可能。趙允承前些年也見過燕慈,不過那時他尚且被埋在人群最末處,似是有說過話,不過具體也記不清了。如此再看,倒是出落得愈發標志可人。 就憑你?他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是,就憑我。公子信不信具在一念之間,不過話我只說一次,若是此時不成,便再沒有第二回。她托著腮,望著他笑,公子或許不信我能讓帝姬愛上你,可一定信我會有法子令她恨你、討厭你吧? 趙允承覺得有趣極了,你想要什么? 那我就當公子是答應了。梁鳶利索地接話,不給他余地,放心,我只需你替我做一件舉手之勞。明日黃昏,我會恭候公子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