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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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停車場里，坐在副駕的陳亦杭扣上安全帶，他的長腿在副駕駛處，伸不直，隔著筆直的西裝褲，尤蜜都能想象褲裝下男人結實有力的腿。

    他一松口，尤蜜回臥室換了一套運動裝，朝氣的天鵝絨運動裝，她扎著高馬尾，眼睛睇人時嫵媚英氣，主駕的她發動汽車。

    陳亦杭一路要看文件，開車的尤蜜尋找話題，開了幾句頭，他都沒心思聽，她屢敗屢戰，偷偷瞥他正專注文件的側臉，嚴肅又英俊，認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有魅力。

    往日司機送總裁上班，總裁看文件、處理商務的功夫，一下子就抵達維紀集團。

    但是今天，陳亦杭接起秘書的電話，要交代一些事情時，發現汽車不是往集團的方向去。

    我待會跟你說。陳亦杭掛了電話，要去哪里？

    尤蜜自知不對，討好地沖他笑，亦杭，我們去隨江公園吧，這個時間段的陽光很好。她怕陳亦杭不悅，你就當陪陪我吧。自從穆安峰的事后，我都不敢出門。她這話真不是為了激起陳亦杭的負罪感，的確在他那件事后，尤蜜不太敢獨自出門，偶爾站在家里的陽臺往小區綠道上看，燦爛陽光、風和日麗、綠植繁花，她都覺得與她無關。

    退一步，以后處處都要退。這個道理活生生地擺在陳亦杭面前，他說不出最后一次這種話了，在心中思考著尤蜜現在究竟怎么看待兩人的關系，他要一段健康的婚姻關系，哪怕她愛他不比他愛她深，但是起碼她是真心愛他的，是排他的，長久的，忠貞的。

    陳亦杭不語，尤蜜當他默認，在隨江公園的停車場停車，拉著陳亦杭的手臂進園。

    距離上次陳亦杭逛公園，其實時間不長，有個仿蘇州園林的樓盤和維紀集團合作開發文旅項目，那天夜里他和開發商的老板應酬，在喚作歸石邸的園林餐廳吃飯，說是吃飯，飲酒是必須的。

    三杯兩盞酒下肚，亭臺樓閣、湖水明月意境美好，落起一陣細雨，風雨交織，頗有故園風雨后的感覺。

    陳亦杭望著落雨點點的湖水出神，開發商順著他的眼神望去，以為他在盯著穿旗袍上菜的婀娜小姑娘，笑著問他，陳總，是不是想你太太了？

    南市商圈里都傳聞陳亦杭男女關系清白，太太是相親認識的，舉案齊眉，濃情蜜意，他被吃得死死的。

    陳亦杭抿酒，不語，那時他和尤蜜鬧得不可開交，她一心憋著想誘惑他、吃了他。

    開發商送上厚禮，聊以心意，陳總既然這么懂的欣賞園林的美，想必陳太也不在話下，往東邊有處園林小區，新建仿古，有時間帶一下太太去看一下。綁著蝴蝶結的鑰匙推到陳亦杭面前。

    陳亦杭掃了一眼鑰匙，浮想著小女警收到這份禮物臉上的開懷蕩漾，他跟開發商道謝。

    只是那時起，鑰匙一直放在陳亦杭的抽屜里，要么沒機會拿出來，要么尤蜜氣得他牙癢癢。

    回到現在，陳亦杭和尤蜜這次來的隨江公園，大片油綠的草坪，她很開心，拉著他坐下時往后一倒，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坪上，亦杭，你不要總皺著眉，在陽光下的草坪熊打滾是約會的必修課！

    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坐在草坪上的都市精英明顯不認同這種約會必修課，倒是尤蜜有他在身邊，安全感滿滿，打滾曬太陽得很開心。

    春日里的熊打滾。

    尤蜜像是抱著蜂蜜罐的小熊，陽光正好，照在皮膚上適宜溫暖的溫度，綠草茵茵，她托腮望著即使坐在草地上都優雅驕矜的陳大總裁，我讀大學時，常在這里曬太陽。

    陳亦杭抬手看時間，就在這時，尤蜜湊過來，吧唧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

    紅潤的雙唇，低頭時擦過他頰邊的馬尾，尤蜜身上暖洋洋的新鮮桃子味，面容沒有波瀾的陳亦杭，心里愉悅了不少。

    尤蜜見他神色如常，回味著觸碰的那瞬間，她就像小熊熊掌伸進蜂蜜罐撈了一掌，湊到嘴邊舔了一大口蜂蜜一樣，美滋滋地甜到心里去，她抿唇偷笑。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陳亦杭實在有事，站起來身姿挺拔，尤蜜，送我去維紀。

    尤蜜雖然滿心不愿，但是沒辦法，乖乖送總裁上班。

    停車場里發動汽車，尤蜜的頭發亂滾時沾了草，陳亦杭伸手給她拿開，指尖碰到她的頭發，短短一瞬，他主動的肢體接觸，她因此心情大好。

    隨江公園離維紀集團不算遠，經過農貿市場時，尤蜜停了車，下車前丟下一句等我一會就風風火火地跑進去了。

    永遠不知道尤蜜下一秒的招數的陳亦杭處變不驚，反正路線是駛向維紀集團的，他繼續看文件。

    過了五分鐘，尤蜜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大摞東西，又像是輕飄飄的，她放在后座，陳亦杭掃了一眼，一大堆元寶蠟燭冥幣。

    跑動過的尤蜜小臉紅撲撲，拿手掌扇風降熱，亦杭，你爸媽葬在哪里？等你有空我們去拜拜吧。尤蜜想來真是她的不對，都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她嫁給陳亦杭這么久，他沒帶她拜祭過自己父母，而她也沒主動提過。

    尤蜜歉意十足，怕他開口拒絕她，主動剪斷他傷人的話，買都買了，不能退貨，等你有空就帶我去。

    陳亦杭合上文件，致電秘書讓她推遲會議后讓尤蜜下車。

    副駕的尤蜜扣上安全帶，我們要去哪里？

    陳亦杭發動汽車，掉轉車頭，不是說要拜祭我爸媽嗎？

    尤蜜點頭，又撫上自己的臉，我現在一身都是草，妝也曬花了，第一次見面這樣不好吧。

    陳亦杭的理性向來占上風，都是死人。言外之意，父母對她什么狀態不在意，也不能在意了。

    尤蜜這么評價他，沒情趣。

    車窗外的景色倒退，汽車一路疾馳，這條路尤蜜熟悉，要帶我回南市警察學院嗎？

    陳亦杭嗯了一聲，在路口輕轉方向盤，汽車停在烈士陵園的門口。

    尤蜜不解，跟提著買來的元寶蠟燭冥幣的陳亦杭走進去，她曾在這里做過義工的DNA動了，亦杭，你知道這里嗎？我以前是這里的義工。

    當陳亦杭停在無字的墓碑前，沒有姓甚名誰，生卒年月。

    貪靚阿姨！以前經?？搭欉@個墓碑，送花打掃的尤蜜驚訝極了，又改口，這是？這是你mama嗎？

    陳亦杭頷首，半蹲著把墓碑前的雜草清除干凈，嗯，我媽。

    半蹲的陳亦杭饒有興味地看著站著的她，你叫她什么？

    尤蜜跟著他清理雜草沙塵，實話實說，陵園管理員告訴我說這里是位女性，我掃墓送花時拜拜，不知道怎么稱呼，就叫她貪靚阿姨。哪個女人不貪靚？

    陳亦杭咀嚼著貪靚兩個字，低頭淺笑，是啊，生前的確貪靚。在他小時候，殷佳怡最是愛打扮了，八十年代花花綠綠的裙子，蓬松的泡泡袖，墊高的肩膀，及膝的半身裙，復古的高跟鞋小皮鞋，明晃晃夸張的耳飾，都是她的心頭好。

    陳亦杭點燃線香，香氣裊裊，他端正地插在香爐里，尤蜜戳他的腰身，嗯為什么你mama她改口，嗯，為什么mama的墓碑什么都不寫？

    陳亦杭不作隱瞞，穆安琪覺得我媽沒火化會找她報仇，所以穆安峰要挫骨揚灰，他在一日我就要防他一日。他記得，殷佳怡的初戀溫峰在處理好一切后，摸著他的腦袋跟他保證，烈士陵園這里葬著的都是好人，都是英雄，會保護你mama。

    尤蜜發揮了一下想象力，你娶我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陳亦杭點頭，是，我每次回國都會撞見你在這里給我mama掃墓，哪天你要是有帶花給我媽就興高采烈，說好多話。哪天要是你沒帶花就垂頭喪氣，也說好多話。每次撞見尤蜜，都讓站在暗處的陳亦杭暗暗皺眉，這個女孩子話好多，他細聽，都是生活中的小事，雞毛蒜皮，小嘴叭叭。

    諸如貪靚阿姨，今天工會插花課的白玫瑰很新鮮很大朵，要是阿姨你能聞聞看，一定會說很香。

    再諸如今天工會插花課的講課阿姨很兇，不過還是給了我葵花，大圓盤，黃澄澄。

    又諸如貪靚阿姨，今天五一，插花課休息，所以沒有花，但是我上學期的獎學金發了。

    不知不覺，陳亦杭對話嘮尤蜜越來越好奇，英氣的高馬尾一晃一晃，說話時紅唇飽滿富有光澤，盤腿坐在墓碑前完全不避諱，笑起來眼睛含水，眉眼彎彎時弧度正好，他多看了她幾眼。

    尤蜜震驚，陳亦杭居然偷偷看她掃墓！貪靚阿姨居然是他的mama，是她的婆婆！他對她一見鐘情！她驚呆了，所以我第一次相親相到你，不是巧合？

    陳亦杭嗯哼一聲，不作否認。

    尤蜜心尖酸脹得難受，怨他不早講又怨自己從未過問，她有點鼻酸，所以啊，我們好好的。你和我的事是貪靚阿姨定的，我可是你mama認可的女人。

    兩人的身影映在陽光下，擁抱時如膠似漆，如癡如纏。

    早上這么一大通情緒轟炸，陳亦杭和尤蜜都倦了，直接回家，陳亦杭開車，車速漸快，副駕的尤蜜誒了一聲。

    望過來的陳亦杭，兩人眼神相撞，她眼神濕又媚，彼此心知肚明。

    尤蜜知道這次回家有事發生，回想自己的性感內衣放在哪里，問他，你愛不愛我？

    陳亦杭握著方向盤，聲音清晰，愛。

    尤蜜聽完偷笑，她又問，你怎么不問問我愛不愛你？

    陳亦杭直視前方，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尤蜜，你愛不愛我？等待她回答的時候，他明顯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

    尤蜜靜了一會，看他的眼神灼灼，沒有閃避，愛，但是

    陳亦杭打斷，沒有但是。

    尤蜜煞有介事，你看你看，就是有但是嘛！但是你這人太自我了，什么都藏著不告訴我！結婚快三年，我才知道婆婆是貪靚阿姨。

    陳亦杭接受這個指責，以后我盡量和盤托出。

    尤蜜繼續控訴他，還有，你有時太霸道了，明明我不要那樣，你偏偏那樣！

    聽得雨里霧里的陳亦杭，嗯？

    尤蜜加上兩個字作為補充，床上。

    陳亦杭哦了一聲，我那樣，你真的不喜歡嗎？

    抖M的尤蜜回想，嗯喜歡。

    在地下停車場泊車，尤蜜挽著陳亦杭的手，一路笑得眉眼彎彎，望著他的眼神像水洗過一樣濕潤明亮。

    當夫妻倆心照不宣回家做點愛做的事，家中有人，是爸爸尤可興來作告別，他見尤蜜身體健康沒有大礙，他要回重慶繼續蹲守嫌疑人。

    尤蜜見她爸剛回南市沒幾天又要出發，立時紅了眼眶。

    尤可興從夫妻倆一進門，牽手時舉止親昵，他為女兒女婿幸福美滿感到開心，他私下把尤蜜叫到一邊，說是有事囑咐。

    你為什么會叫尤蜜？我和你mama白英結婚的時候，你外公，是村里的老師，書法一絕，寫下一句話祝福我和你mama，包含兩人的姓氏。

    白頭垂暮，猶在濃情蜜意時?，F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們。

    是啊。

    白頭垂暮，猶在濃情蜜意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