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輸(3000+)
192 輸(3000 )
玻璃櫥窗里身著白紗的模特站在溫暖燈光下,春月習慣性停下腳步,微仰起頭,和她對望了一眼。 雖然這個模特沒有眼睛。 每每來到這里,春月總會不自覺跳出個奇怪的想法。 如果她不是棄嬰,從小家庭和睦,上的是正常學校,和要好的同學一起聊明星聊戀愛,大學畢業后找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和一個不會玩槍玩刀的正常男生交往嗯例如曾博馳或佟永望,那在她這個年紀,是不是也開始和交往穩定的男友談婚論嫁了? 就像身旁正討論著明年婚事的那對小情侶一樣。 不過現在的春月確實無法想象她和一個男人在教堂里交換戒指、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說出I do的畫面。 尤其那男人的臉是黑乎乎一團的,沒有具象化成哪一個人。 而她能想象到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肯定是她為了某個特定的任務要求去接近某個人。 花童在前方揚撒起玫瑰花瓣,璀璨白紗如云如霧,她在紅毯上一步步朝滿面春風的新郎走去。 在神父問愿不愿意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時,手中捧花傾斜,露出藏在朵朵洋桔梗內的手槍,朝著目標連續射擊。 距離這么近,一般三發子彈,怎么都夠了。 這樣,新郎的血也會濺到她的婚紗上,就像她在澳門看的那部R級片里的女主角一樣。 哎。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婚紗咯。 光滑干凈的玻璃倒映著春月微瞇的眼眸,眸色讓霓虹燈牌染得迷幻。 春月在心里自嘲,她果然是個瘋子,是個怪物。 旁邊那姑娘興高采烈地指著婚紗比劃,而她想的卻是在婚禮中殺人的畫面。 這時再看櫥窗內模特身上的白紗竟好似變了樣,仿佛是一朵花苞倒扣的白玫瑰,裙擺吸了誰的血,一寸寸變成紅玫瑰。 突然涌起的一絲吊詭感讓她心跳加速。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模特還是那個模特,但婚紗,確確實實變紅了。 不,不對。 不是婚紗本身變紅,是玻璃倒映了其他地方的顏色。 春月倏地睜大眼。 抬頭再看,婚紗店對面的士多店二樓三樓窗戶亮起了紅燈,燈光映在櫥窗上,顯得白紗似乎真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再往內街看,每一個拐角位的哨崗二三層都亮起了紅燈,猩紅火光好似一條條不知名的紅眼深海魚,往幽暗內街深處游去。 春月與士多鋪站崗的哨兵對上眼,還沒等對方給她做出口型,她已經拔腿往內街跑。 是最高級別的紅色警戒,歐晏落有危險。 * 歐晏落是在被那女人抱住的時候,大腦內開始響起警報的。 一分鐘前,阿九把大門關上,辦公室內的空氣仿佛瞬間不再流動,讓昏黃的壁燈攪成一潭渾濁且死氣沉沉的湖水。 進門后的春月沒動,一直背著手站在門邊昏暗處。 歐晏落抱臂倚坐在大班桌前方,一雙長腿撐地,目光如鋒利刀刃想劃開那團模糊看清她的樣子,但燈光太暗,春月的一張臉被黑暗籠著,只能隱約看見她抿緊的嘴唇。 視線往下。 她今晚穿寬松黑毛衣和牛仔短褲,腳上踩一雙常見的短靴。 春兒的搜身一直都是他親力親為,以前他時不時會從她靴子內側、大腿外側、腰后搜出一把小匕首,然后沒收。 囤著囤著,小玩意越來越多。 見春月遲遲不開口,歐晏落心中想,她這次可是真的嬲了。 他先退了一步,松了手臂,食指向著她勾了勾:春兒,過來。 這么多年,歐晏落從來沒同她解釋過什么,他也覺得,沒什么需要解釋的。 但今晚歐晏落有點想告訴她為什么要下積分清零這個處罰,還想告訴她,不過是積分而已,不出兩年就能讓她追回來。 這時春月動了,低著頭疾步走到他身前,微微張開的雙臂好似雛鳥翅膀,想要撲進他懷里。 歐晏落正訝異她的主動,已經讓她給抱住。 身體先接納了她。 他垂眸,突然眼睛睜大。 那枚在春兒頭頂好像只小小發光水母般的發旋,不見了。 此刻歐晏落已經意識到,眼前的女人不是真正的春月。 也反應過來春月為什么不敢和他對視。 外貌上,身高、體型、面容都能通過各種手段調整得與真身幾近相似,動作習慣可以學習,聲音可以利用變聲裝置或喝藥,但眼睛不行。 發旋也是,這是個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剛剛才接納了她的身體在一瞬之間想要做出防御,但兩人距離靠得實在太近,歐晏落手剛動,旁肋已經被硬冷金屬抵上。 是手槍。 對方有備而來,一直在等的或許就是這個機會。 等著能近他的身、而他又卸下了防備的這個瞬間。 時間又變得很慢,每顆子彈打進身體,肌rou都會劇烈震顫。 身前的春月終于抬起了頭。 她做得確實很仔細,連淚痣和雀斑的位置都點得分毫不差,只不過那雙黑眸里沒有他熟悉的星光。 在痛感席卷蔓延至全身之前,歐晏落像扭折一支竹筷般,喀一聲,干脆利落地折斷了對方握槍的手腕。 同時,另一手摸到了藏在桌子邊緣下方的手刺,宛如一道銀色閃電般,朝女人的眼球子扎過去! 黯淡無光的石頭,留著也無用。 她是假的。 她不是真的春兒。 他的春兒,不會這樣對他不會 歐晏落得這樣提醒自己,否則那刀子就沒法刺穿對方的眼睛。 尖刃深深插進女人的左眼,歐晏落屈膝起腳踹開她。 動作稍大一點,血腥味立刻從胸腔漫至喉嚨,痛感幾乎是一秒鐘攀升到頂峰。 他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隱隱約約看見有人從外沖了進來。 是阿九。 歐晏落一手捂著滲血的傷口,一手往后死撐在桌面上,用盡力氣擠出一句:留活口。 接下來耳朵里像有蜜蜂撞了進來,嗡嗡聲振翅尖叫,尖刺般的嗡鳴聲讓歐晏落完全聽不見暗殺者和阿九的聲音。 暗殺者好像磕了藥打了針,一點都不覺得痛,眼睛里還插著刀,已經又摸了把匕首朝阿九沖去,阿九果斷開槍打中她左肩,春月倒地,手里的匕首轉了方向就想往自己的脖子抹! 阿九反應極快,跳上去踢開她手里的匕首,同時用力撕爛了襯衫袖子,硬塞進她嘴里。 果然是死士,見逃不掉,就直接自殺。 而且他們一般都會在牙槽藏毒藥,一旦被俘可以直接犧牲自己性命,以死來嚴守住秘密。 撐在桌上的手突然之間沒了力氣,歐晏落身子倏地下滑,倒地的時候,金絲眼鏡也摔落在地毯上。 整個世界搖搖欲墜,繼而破碎,崩塌。 歐晏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內有什么在流逝,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又慢得即將就要停下。 瀕臨死亡并不能讓他產生恐懼和焦慮,相反的,他這個時候很平靜。 異常的平靜使他不?;貞浧鹪S多碎在時間里的細小散沙。 例如春月第一次爬上他床的那一夜。 那晚沉如水的夜空中不見月亮,但少女稚嫩的赤裸胴體仿佛自帶柔軟月光,幽幽地漫到他身上。 他卸了她的肩膀,又在她腦袋邊開了槍。 砰一聲很響亮,子彈穿破枕頭,從破洞口里飛出的白色絨毛像下起了雪,少女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他好像從那個瞬間開始,才正眼看她。 例如后來有好幾次他把春月cao得滿臉潮紅眼角掛淚,他也喘得不像話,泡在她身體內像要融化了。 視線落在那微張著喘氣嫣紅水唇上,歐晏落有了想俯首輕碰她唇的沖動。 讓他硬生生抑止住了。 例如有一次在富華頂層,他洗完澡出來,春月還光著個屁股蛋趴在床上,一雙小腿在半空踢來踢去。 她咯咯笑,說你剛才射的時候喊我什么呀。 當時他慢條斯理地扣著襯衫袖扣,沒搭理她。 她的笑眼好似窗外的彎彎月牙,說,你叫我春兒。 他不承認。 春月也無所謂,笑嘻嘻道,老板,我喜歡這個名字。 陸陸續續有人跑進來,輪值的doctor也迅速趕到,歐晏落還聽到良伯同阿九在爭論著什么。 好吵。 而被阿九制服趴在地毯上的女人,用酷似春月、卻淌滿淋漓鮮血的臉對著他笑。 像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的疏忽,嘲笑他的自大,嘲笑他的無能。 doctor替他緊急止血,讓他不要動,但歐晏落還是把臉轉向另一邊。 那副天價名畫在模糊不清的視線里看起來就像是一灘帶血的嘔吐物,黏糊惡心。 歐晏落盯著那團混沌,仿佛聽見了畫中被利刃砍下的將軍頭顱冷聲問他: 歐晏落,你為什么要心軟? 歐晏落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那一夜,看著笑嘻嘻說喜歡春兒這個名字的少女,他的心臟有一個地方悄然無聲地塌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 第五幕fin. 作者的廢話 通知通知! 2-5日我出門在外,碼字時間不穩定。 爭取隔日更,如果有來不及的情況會在評論區通知留言。 長假快樂啊寶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