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波及(2900+)
083 波及(2900 )
春月沒有留在佟永望家過夜。 即便佟永望能讓她放下心防,甚至她能將光裸的背脊曝露在他面前,但她還是沒有辦法習慣,同別人共睡一張床。 但令春月意外的是,佟永望也沒有開口留她。 似乎一早就預料到了她的選擇,還說要幫她叫車。 大城市凌晨兩點的馬路上車與人依然不少,佟永望手持盲杖,陪著春月在公寓門口等著的士來。 看得出來佟永望平日作息規律,很少這么晚還沒睡覺,更何況經歷了幾個小時的激情歡愛,這時候男人的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疲意。 你先上樓吧,我在這等著就行了。春月看了看時間,估算著就算熊霽山開得再快,也至少還得十分鐘左右才能到這兒。 佟永望低著頭面對她,歡愛后的聲音依然沙?。翰恍?,沒辦法親自送你回家我已經很慚愧了,你讓我陪你等一等吧。 若是他現在眼能視物,應該由他送春月回家 不對,應該說,如果他沒失明,是不是就能有點底氣問她愿不愿意留下來過夜? 即便他知道,就算他問了,春月應該也不會答應。 春月舉手輕觸他的臉頰,提醒一句:現在我要摸一摸你的眼睛哦,你先閉上眼。 眼皮快速眨了幾下,佟永望沒問她用意就闔上眼皮,任由她的手指覆上他最自卑的地方。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看不到的呀? 春月輕聲問,聲音淡得好似夜空里飄在月亮前的薄霧。 五年來有許多人問過佟永望這個問題,而他也回答過許多次。 每一次回答他都看似已經淡然,已經接受了命運,但強烈的不甘總會在他內心陰暗角落里叫囂不停,憑什么,憑什么是他遇上了這種事。 但現在,或許是佟永望五年來第一次感到,他真的釋然了。 他只挑最簡要的說:五年前,我出了場車禍,之后就失明了。 五年前的車禍? 嗯,不知道你對這個新聞有沒有印象,雙十一的11輛車連環相撞,當年的媒體還稱呼它是死神來了。 抱歉啊,我對這個新聞沒什么印象呢。春月收回手指。 佟永望看不見,她的眸色已經完全黯下來。 他睜開眼,笑容誠摯:道什么歉?沒事啊,這又不是什么好事,沒印象也正常。 孔雀綠的士在兩人面前停好,熊霽山降下車窗,問:是手機尾號6899的乘客嗎? 是的。春月應了他一聲,對佟永望說:好了,車來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 佟永望伸手摸索著發燙的車身,為春月拉開后車門:等你到家了,我再睡。 春月也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上車后降下車窗與他道別:回到家我給你打電話。 佟永望對她笑笑:好。 再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了。 熊霽山盯著男人沒有焦距的眼睛一會,道一聲好。 佟永望后退幾步,辨認著引擎的聲音,接著將手機攝像頭對準車尾,錄下了車牌。 直到聽不見汽車引擎聲,他才敲著盲杖轉身走回大堂。 保安張叔來替他開門,好奇問道:佟先生,這是你女朋友???我記得不久前她也來過一次。 佟永望心里有些酸澀,搖搖頭:不是,是我的朋友。 計程車上,熊霽山看后視鏡里的姑娘有些無精打采,像朵蔫了吧唧的野薔薇。 他想了想平日竇任是如何說些逗她開心的話,學著他講了句玩笑話:怎么了?這小子技術不行? 春月頭側靠著車窗玻璃,抬眼看一顆顆飛逝而過的流星,許久后才反問他:老熊,你記不記得五年前有一場車禍,正好是在雙十一那天,11輛車連環相撞,還恰恰好死了11個人? 熊霽山嘴角掛起的笑容僵住,昏黃路燈的晦暗不明,讓他臉上的傷疤顯得愈發可怖。 沒什么印象。他很快回答。 春月沒留意熊霽山表情的變化,長長地嘆了口氣,車窗上起了淡淡白霧,很快又消散。 她沒繼續往下說,而是跳到另一個話題:老熊,我大概能明白你為什么讓我完成任務的時候,不要波及路人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前傾了身子扒拉在車廂中間的不銹鋼欄桿上,問:欸,之前解決鄧深的那一天,如果我對突然找上門的那個小女孩下手,老熊你會不會生氣? * 熊霽山在羊城有三四個住處,市區有,市郊也有,這是他以前當臥底時的習慣,就像他在城中好些地點都安排了備用車,光是出租車就有兩輛,還有不少假車牌,都是一個道理。 他送了春月回家,再驅車半小時出了市區。 他在番禺一個尚未有拆遷計劃的村子里租了棟舊樓,一個月租金不到一千塊錢,從村口停完車,得彎彎繞繞走上十來分鐘才能到。 熊霽山很少來這一個住處,桌椅都蒙上了厚灰,墻角躺了好些蚊蟲蟑螂尸體,打開水龍頭后流出的水是銹黃色的,得放上一會才能恢復干凈,三樓臥室燈泡之前就壞了,空調也有難聞異味。 可再骯臟不堪的環境熊霽山都呆過,這種情況已經算好了。 他從衣柜角落拉出個餅干鐵盒,打開。 里面裝著幾張相片,相片受了潮,邊角翻起褪色,但借著月光,熊霽山還能看清上面女人清秀的樣貌。 盒子里還有一條小紅繩,繩上穿著一只精致玲瓏的小木馬,純金的。 手繩擱在熊霽山大掌中央顯得好小一條,他用兩指捻住,高舉起,溫柔的月光穿過木馬金墜中間的空隙,輕輕落進他深沉的眸色中,但卻照不進他心里的暗角。 他還沒來得及給未出生的孩子起名字,就已經與他、或者她生死相隔。 娃娃,爸爸會替你報仇的。他啞著嗓子,對著月亮起誓。 衣柜里還有許多文件夾,厚厚的一沓,每個文件夾里裝滿了他剪下來的報紙和打印出來的資料,按年份收集成冊。 他拿出15年下半年的那個文件夾,從后往前翻,很快找到了春月剛才在車上說、媒體稱之為死神來了的那個連環車禍新聞。 當時熊霽山還不認識春月,只是憑著直覺將一個個新聞收集下來,沒想到這樁意外竟與春月有關系。 每年連環車禍的新聞不少,但這個新聞與其他交通意外最大的不同,是意外中有一輛囚車嚴重受損,車上押解的政治犯在車輛爆炸中身亡。 這也與上個月,北京十車相撞的連環車禍很是相似,而這場意外中死亡的是落馬高官周華平。 熊霽山將這半年收集起來的資料,裝進新的文件夾里。 因為竇任給了他進入暗網更深層的權限,所以現在他能找到的資料越來越詳細,其中有許多份資料是英文的,熊霽山文化水平不高,一詞一句都得用翻譯軟件翻譯出來,資料上備注得密密麻麻。 「印度知名女企業家索納姆·賈殷在米蘭一酒店浴缸溺亡去世,享年68歲,經警方初步調查,死因為突發心?!?、「生前索納姆·賈殷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她在梵蒂岡住了一個月,每周周日都會在圣彼得大教堂參加彌撒」、「索納姆·賈殷逝世后留下55億美金遺產,將由獨子繼承」 最后的新聞,則是還沒公布就被壓得密實的周華平車禍新聞。 連暗網里開的殺手賭盤,熊霽山都截圖打印了出來,最后的下注結果,赫赫有名的獨立殺手「阿瑞斯」占了大半個圓環,開賭局的人還特意做了幾毛錢特效,給一整片血紅色的區塊加上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雖然只是打印在平面紙張上,但這抹烈火依然在熊霽山眼底燒得guntang,火苗順著喉嚨往下,將他的五臟六腑無情炙燒。 熊霽山摸出煙盒點了根煙,他吸得猛,沒一會就燒剩煙屁股。 淬著火星的煙蒂被狠狠摁在資料上,紙張很快被燙出破洞。 火苗舔著「阿瑞斯」的名字,不過幾秒,便波及到賭盤上其他人的名字。 眼見「鵺」的區塊也快要被火焰吞噬,熊霽山眉頭一皺,倏地揚起手,徒手將紙上的火苗撲滅,指腹沾上了燒焦的灰燼。 他粗皮厚rou的,被火燒過也不癢不疼。 可那小家伙終有一天會知道他的目的,或許會因為這樣與他割席,一想到這樣的情景,熊霽山的心臟,就像被長滿尖刺的荊棘死死纏住了。 春月剛才問他的問題,熊霽山的回答是,會的,他會很生氣。 那他之后要做的事情呢? 春月得知后,也會很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