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冬日來信
[三十六] 冬日來信
儀狄紅著眼要殷澤滾。他一如既往地乖順聽話,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像秋天消失在冬天里,疏朗沒入寒風中,最后只有廣闊的冰涼。 他留下一封長信、一張銀行卡和一只U盤。那封信寫得平整,既沒有輾轉反側,也沒有怨憤悲戚。他說如有難處,可以隨時找他,但她舉事得體,想必會事事如意。儀狄明白,這是淡了往來的意思。他又說殷仲文從前時常想念她,念她靈巧可愛、聰慧大方,害羞的時候習慣咬住下唇,下垂的烏黑睫羽輕閃。但我從未見過,想必你早已遇事坦然,不被任何一種不舒展傷害。所以他輕輕巧巧走了,妄圖用一種荒唐的體面來掩蓋這場狼藉。儀狄收起信沒有再看,將它夾進書架底層的厚書中,她的確做得到,不被任何一種不舒展所傷害。 冬天走到最深處,島城落下今年第一場、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場細雪,儀狄站在陽臺上伸出手掌去接,雪片只一瞬便滲入掌紋,微不足道,卻聊勝于無。 她換了輛新車,寬大、干凈、有助于忘卻。車一路開到永安公墓,下車時她忍不住發抖,這才發現戶外真的很冷,她也的確沒有應季換衣的好習慣。 儀狄在冷風中愣了好一會兒,終于邁開腳步。林雨柔墓前整齊放著幾束花,有枝葉枯落的,也有新鮮淋漓的。她這樣好的人,的確值得綿長的思念。儀狄整理著那幾束花,不由得想到,如果她死了,恐怕一束花也收不到,不知道哪里出錯了,她好像就要這樣可憐地過一輩子了。 她做了簡單的清掃整理,又默立許久,最后取出那只U盤放在墓前,里面已經空空如也。她告訴林雨柔,今后什么都不會想,只去過一種不受傷的日子,既不恨什么,也不愛什么。 郊外風大,儀狄不自禁打了個噴嚏后,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很久了。她揉了揉凍疼的耳尖,轉身離開,纖細的高跟踩開地上薄薄一層雪,在身后留下被風模糊的印記。 等她走遠了,殷澤才從某個墓碑后站起身來,腿有些麻,他跺了跺腳。 見她一面好難。 他說有難處來找他,這其實很荒謬,他在儀狄生命中折上一角,已然是她最大的難處。搬走那天他祈愿,祈愿儀狄從此只在噩夢中見到他,搬走后卻無數次流連在她常去的地方,自私地盼望著見她一面。 見到人之后,殷澤卻憑空多了幾分恨,他恨風竟將她吹得發抖,周遭一切都刻薄怪異,襯得儀狄身影伶仃,讓他幾乎承受不住那覆頂的歉意與懊悔,想要跑上前去挽留,求她允許自己留下來。 殷澤原本以為,要再偷偷看她一次是很難很難的事了,卻沒想到當天晚上就又見到了儀狄。 天黑透了,車子在濕潤的風中疾馳,四周涼涼的,殷澤坐在后座,窗外閃過的橘色燈光落在他額角細密的汗珠上。旁邊的同事笑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命案,怎么還緊張起來了。殷澤只是抿緊唇,放在膝上的拳頭緊了又緊。報案人報警稱發現了兩具尸體,而案發地點就在儀狄的隔壁,殷澤記得,沈季安就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