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皇子之死
威廉皇子之死
這不是意外。他幾乎想尖叫。 這不是意外。 水面恢復了平靜。 他去撈水中的血,好像那是他兄弟求救的手。岸邊有一塊苔蘚被威廉拽入水中,此刻搖搖晃晃地浮上水面,剛剛離他遠去的威廉離他好像逐漸近了。 他的恐懼還未爆發,但身體已經失去了力量。薩圖恩感到有人托住他的手臂,然后發出命令把他拉回來。 他回過神,發現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他兄弟威廉的尸體浮上了水面,路易絲正用一根樹枝夠他的衣服。 他問:你說什么? 把他拉回來。他的meimei此刻不可思議地冷靜。 薩圖恩沒問為什么,理智變成急湍,裹挾著黑暗沖回腦海,但他心中卻空空如也。 你要做什么?他為自己一點都不顫抖的聲音感到驚奇。 她看著他把兄弟的死尸拽上岸,用手帕擦凈了威廉指縫間的苔蘚,摘下他的戒指和金鈕扣包進手帕,然后說:脫掉他的衣服,把他扔到浣洗的水溝里,沃河會幫我們解決問題,她會永遠保守秘密。 浣洗的水溝從一條暗道流入城外的沃河,但金宮只取最清涓的水,這是貴族少女不會知道的根本沒人知道,除了金宮的建造者她的終點固然是沃河,卻會途徑城內最大的公共浴館,他們也引同一股水流。 薩圖恩停下了,他寧愿威廉曝尸在王庭的故地上,魂靈永世掙不開潭水的束縛,也不愿他此刻離開他,成為被幽暗的沃河吞噬的的無數無名之尸中的一個。 別這樣,路易絲看出他的猶疑,握住了他濕冷的指尖,這不是我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他想把你推進水里,我 只有在這個時候,薩圖恩才感到她的恐懼絲毫不亞于自己,他反握住她顫抖的手,力道之大好像要把她拽向地獄。 好,你你 我發誓。她輕柔地安撫他,把頭靠在他的懷里,借給他一點溫度,這是我們的秘密,永遠的秘密,我們的我們兩個人的。她沉靜、莊嚴地發誓,這時他們兩個都奇異的平靜了下來,有種沉重但堅硬的東西重新填滿了他的心。 薩圖恩松開手,他使勁眨了眨眼睛,雙手穿過威廉的腋下,從背后抱住了他冷冰冰濕漉漉的沉默的哥哥。 哈,她在旁邊冷眼看著。早有預料 他們從來不和威廉玩,因為他不懂受傷或者流血,他當然不會受傷和流血,但路易絲會,這個發育遲緩的哥哥總是滿懷惡意地傷害她。 她不喜歡這個眾星捧月的哥哥,她的年齡還不足以意識到這是一種叫妒忌的感情。憑什么最愚笨的威廉最受父親寵愛?憑什么他總是無所顧忌地傷害她?憑什么他理所當然地憎惡她? 她明明什么也沒做,她明明所有都做到了最好。 她從沒等到過一句贊揚,只有長兄毫無緣由的傷害。她退縮,父母的無視助長了他的惡,他沒有偃旗息鼓,反而變本加厲。 直到有一天,他把她推倒在地上,弄臟了她的頭發,還差點毀了她的臉,她逃走了,才發現王庭里居然還有一個比她更不受待見的皇子。 這個皇子甚至不被允許去上學,王宮的侍從永遠避免提起他的名字。 薩圖恩。他的名字是亡母死前的詛咒。 床沉下去,變成了泥濘的沼澤,魔鬼捉住他的四肢向下拉,他喘不上氣,他使勁掙扎,發出了嘶啞的咕嚕聲。他感到胳膊像一條麻繩使不上力。 也許被折斷了。他神奇地感受不到疼痛。身體像是一塊石頭,既寒冷又僵硬,有一種沉重的無力感。 他的精神在一片灰暗中漂蕩,聽覺和視覺都失去作用。過了很久,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他感到仁慈的死亡降臨在他的頭上,身下的魔鬼退散了,他不再下沉,而是向上浮。 他回頭看那個捉住他的魔鬼,它獰笑著,那張臉上沒有一點特征,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薩圖恩驚坐起來。被風吹起飄蕩的床簾后有道隱約的白影,他疑心那是他兄弟的鬼魂,他想大聲疾呼,卻反而怕驚動了侍從。 于是他小聲說:是誰? 是我。鬼魂掀開床簾,顯出原形。是路易絲,她散著發,穿著白色睡袍,裸著腳。 噓。她自顧自上了床,坐在他的身邊,撫摸他的臉,觸碰他的額頭。 你在發熱。臉上有些冰涼的東西被她拭去,薩圖恩才發覺那是淚水。 路易絲讓他躺下,后腦枕在她腿上,冰涼的手貼在他guntang的臉上幫他降溫,這時候她反倒更像那個年長者。 意識模糊中,他聽到路易絲小聲對他說話。 薩圖恩!醒醒,先別睡,聽我說。她輕拍他的側臉,聽我說,薩圖恩如果我是說如果即便它發生的概率很小威廉姆斯被發現了 不會的,meimei。他打斷她,閉上眼不愿再想威廉姆斯的最后一面。 不我的意思是路易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他被發現了,他們就會發現他是淹死的,而你突然發熱,有人會懷疑 有段時間,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空氣是讓人抑塞的沉寂。 我知道了,我不會表現出來的。 廊外有一陣火光和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并且逐漸近了。路易絲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快速地說:他們已經發現威廉失蹤了,很快會搜查到我們,證物我已經處理干凈。今天下午我們一直待在一起,下國王棋,我贏了前三局,你贏了后三局,第一局士兵吃了國王,最后一局王后吃了國王。記住,就在老師的書房里,有個叫約翰的灰頭發侍從進來為我們倒水,我們都沒有見到威廉。 路易絲像個鬼魂一樣悄無聲息地從侍從走的門離開了,如同來時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廊上的火光和腳步很近了,薩圖恩立刻揉了揉眼睛,裝出一副被吵醒頭痛煩躁的樣子。 下一刻,他主動打開門,對上一隊衛兵的視線。 他的隨從跟在首領后面,焦急地解釋:殿下向來睡眠淺 很好。 他擠出一點笑,對首領說:諸位大人有何要事?態度雖然謙恭,臉上卻難掩不耐。 為首者卻不愿與他多廢話,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薩圖恩,手中的火把向前一伸,差點燒到小皇子的臉上:我等受命于陛下,有要事在身,還望殿下見諒。說完,一點不客氣地推開薩圖恩,帶著人進去搜查了臥室。 小隨從看到門口的殿下氣得不清的樣子,連忙上前扶住他,小聲說:聽說太子失蹤了,現在都沒回去。 威廉就是喜歡胡鬧,這一定又是他的惡作劇,真不知道父皇為什么總是縱容他!薩圖恩推開隨從,故意提高了聲音讓房間內的衛兵聽見。 衛兵走后,薩圖恩逼迫自己進入睡眠,但他覺得頭痛沒有減輕哪怕他不再做夢,他再也無法徹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