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芙蕾雅18
十六歲的芙蕾雅
回去,雷德弗斯號還亮著燈。喧囂的大船靜謐下來,散發著溫馨的暖光。 一盞燈懸浮在船頭,從下向上照亮了紅色的頭發。 黃色的光柱還未靠近,便從船上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芙蕾雅! 香克斯! 芙蕾雅松開了貝克曼的手,跑向雷德弗斯號。 他們在船邊的港口相遇,香克斯把芙蕾雅一把抱起,借著燈光看她的臉。 他聽說早上甲板上發生了什么就立刻知道完蛋了。 但她此刻笑著,很開心的樣子,只有眼睛很明顯哭過。 香克斯吻吻她的眼睛,芙蕾雅咯咯笑地抱住他的腦袋。 已經高興了嗎?香克斯問。 嗯!芙蕾雅重重地點頭,開心地笑著。貝克曼帶我去游樂場玩了! 她興奮地講起來,手舞足蹈,一會模仿過山車呼嘯而過的樣子,一會高興地讓香克斯看她頭頂的貓貓耳朵。 香克斯笑著聽她講述,發出艷羨的驚呼,一副羨慕的樣子讓芙蕾雅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大方地把貓耳發卡借給了香克斯玩一會(故作不在意的語氣:沒事,貝克曼給我買了好幾個呢。)。 這個時候,傳來了枯葉迸裂的聲音,手電筒的光走到了他們身邊。 香克斯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在芙蕾雅耳邊說了一句話:一會也戴著好不好? 芙蕾雅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剜了他一眼,但臉蛋紅紅的,讓這一眼失去了應有的威力。 芙蕾雅眼睛轉了轉,抓著香克斯的衣領,踮起腳耳語:我還有小貓和小兔尾巴 香克斯咳嗽一聲,好像喉嚨不舒服一樣揉揉脖子,讓芙蕾雅立刻跟他回屋。 芙蕾雅紅著臉轉過身,笨蛋,東西還在貝克 香克斯抓住肩膀把她轉過來,推了她一把,先去等我。 芙蕾雅還想說什么,但香克斯已經把燈塞到了芙蕾雅手里。 芙蕾雅眨眨眼,看了看香克斯,又看了眼黑暗中的貝克曼,她感到兩個人的目光都隱蔽地放到了她身上。她踢了下石子,抬起頭,認真地對香克斯說:要快點來哦。 香克斯含笑點頭。芙蕾雅提起燈,慢慢走向船上。 她帶走了最大的光源,港口一下掉入一片模糊不清的暗色里,帶著點從船上掉下來的浮光,如天將暗未暗,將明未明。 泥土潮濕,夜晚的貝類在淺沙吐著水,發出稀碎的吐息聲。手電筒的光斜斜地照在沙灘上,留下一個橢圓的光點。 香克斯和貝克曼誰都沒說話,沉默中,一只螃蟹飛快地從手電筒前跑過,芙蕾雅的燈光越走越遠,甲板上傳來一片打招呼的聲音,芙蕾雅和船員們說這話,聲音如同隔著毛玻璃的映像,影影綽綽,聽不清到底在說什么,只有聲音在震動。 隨后,門板開合,那個聲音不見了。 貝克曼。香克斯說,辛苦了。 貝克曼沒說話。 香克斯笑著問:陪芙芙玩很累吧? 貝克曼低低地回答:確實。 唔,其他事情倒是無所謂啦,芙蕾雅很介意自己不夠聰明,也沒有受過教育這點的,不要再讓她當眾出丑了。 知道了。貝克曼的聲音含糊在夜色里。 說起來。香克斯像是想起來很開心的事情那樣聲音突然雀躍了起來,她從一開始就特別喜歡聰明人啦,就像你啦,雷利先生啦,或者其他腦子好使的人,她是希望自己也能變成聰明人吧,連看到別人戴眼鏡,或者自己戴眼鏡都覺得很酷,超級高興??蓯郯?,這樣的芙蕾雅? 貝克曼盯著地上黃色的光點,和沙灘上有一些只有他才知道的細節。 香克斯走過去,拍上貝克曼的肩膀,重復問:很可愛吧,這種小孩子單純的仰慕。 貝克曼輕輕地啊了一聲。 不要利用這點。香克斯笑著說,雷利先生就是利用了這點,我到現在還沒有原諒他呢。 邊緣不清晰的黃色橢圓如同一個金色的牢籠,飛蛾蒲扇著翅膀,留下絕望的影子。 香克斯從貝克曼手里接過來芙芙的玩具。他好奇地打開袋子看了幾眼,嘻嘻笑起來。 香克斯。貝克曼突然出聲,問出來今天他一直很在意的那件事,為什么不找過來? 香克斯抬起頭,凝視著貝克曼的側臉,他們的身形全都隱在夜色里,但這點不會影響到兩個見聞色高手看清楚對方臉上哪怕最細小的變化。 因為,我相信你,貝克曼。香克斯咧開嘴角,笑容燦爛。 狡猾的家伙。 貝克曼在甲板上吹著夜風。他把兩只手都放到欄桿上,佝僂著腰,一條腿疊在另一條之后。 他注視著黑暗中的大海,一根一根地抽煙。等他意識到之前,他已經在腦子里一首一首地背詩。 我以火的十字在暮色的沙灘上暮色中在我的天空里你像一片云像一只蜘蛛你是誰?你是誰?柔軟而姜紅色的女孩她仍在我身邊縈繞當我愛你時,風中的松樹要以他們絲線般的葉子唱你的名字與你相關的回憶自圍繞我的夜色中浮現。 吱呀 貝克曼側轉過頭,銀白色沒干勁的身影打著哈欠走出來。波利的眼睛撇過來。 真意外他抓抓頭發,問,你是來幫我守夜的嗎貝克曼? 作為船上數一數二的觀察力高手,首頁的工作一直在波利、耶穌布和其他幾個人之間輪班,夜晚的辛苦也是他白天能那么懶什么都不做的原因。 貝克曼忽然覺得自己很蠢,他該去睡覺,一覺起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而不是待在這胡思亂想,還被波利看見了。 他從沒喜歡過波利,正如同波利從沒喜歡過他。貝克曼和波利在船上一直保持著遠遠的距離,互不干涉,他們幾乎沒怎么說過話,但神奇的是,他們就是打心底里不喜歡對方。 不是。貝克曼說,我現在就要走了。 他把煙扔進海里,雙手插兜大步離開。 等等。波利忽然出聲。貝克曼一回頭,一瓶酒已經飛到了他面前。 貝克曼抓住酒瓶,疑惑地看向波利。做什么? 你起來很需要大醉一場。 我在晚上不喝酒。 關我屁事。 貝克曼一噎。 波利揮揮手,朝瞭望塔走去。 貝克曼看著他的背影,沒忍住。 波利。 怎么了? 為什么不搭理芙蕾雅? 波利頓住腳步,慢慢回過了頭,腦袋一歪:跟你有什么關系嗎,貝克曼? 別讓她不開心。 你在為誰說話?芙蕾雅,香克斯還是你自己? 貝克曼的眉頭皺起來。 波利哈哈一樂,我都忘了,你怎么可能是為了你自己嘛,說到底芙蕾雅跟你也沒什么關系。你只要讓那小鬼別死了,就算是盡了副船長的職責了,干嘛關心那小鬼的心情。所以是香克斯讓你說的? 貝克曼沒好氣地說:用不著這么譏諷,波利。 波利噗嗤一聲,譏諷地笑了。 我就討厭你這幅樣子。他懶洋洋地說,轉過身,繼續走。他的聲音慢慢飄過來,你和香克斯喜歡她,不代表我就非喜歡她不可。她要是想要讓我喜歡她,得再努力一點才行。 他的話貝克曼皺了皺眉頭,但波利已經走遠了。 他果然還是非常不喜歡波利。 貝克曼嘖了一聲,回到房間,把酒放到柜子里。他洗漱了一番,回來,看見棕色的酒瓶在柜子里放得好像很不踏實的樣子。 他嘖了一聲,把酒瓶拿出來放到桌子上。這時候他看見書桌里冒出來筆記本的一角,一本書顯然被夾住了。 貝克曼打開抽屜,發現是芙蕾雅的筆記本。 綠皮的十六開筆記本,紙張皺皺巴巴,里面不知道藏了她多少根頭發。自從這本寫滿了之后,她就再也沒翻開過一次,教過的東西也全都還給了貝克曼。 貝克曼笑了一下,拉過椅子坐下,拿起了本子。 第一頁,寫著好多芙蕾雅,歪歪扭扭的,滿滿當當,密密麻麻,好像詛咒文字一樣。其中寫得不那么難看的幾個,被芙蕾雅用紅筆圈了個圈,好像在對自己說:寫得好,就這么寫。 第二頁,抄了好多文字和單詞,旁邊寫著拼音,第三頁是數學公式和數學定理,尺規作圖的標準幾何,因為水筆比著尺子畫得太快了流出過多墨水,蹭得這一整頁都是。 第四頁,第一首詩歌,柔軟而黃褐色的女孩。貝克曼一怔,仔細回憶,到底是他記錯了,還是芙蕾雅寫錯了。是他記錯了。 第五頁貝克曼太陽xue一跳。芙蕾雅在角落里畫了一張貝克曼的卡通小頭像,畫得很丑,正在發火的樣子。 貝克翻了幾頁,又快速翻動了一下,不意外地看見自己的卡通形象動了起來,憤怒地鯊魚齒張張合合,對話框里不停罵著白癡!蠢貨!最后,貝克曼突然被一拳打翻在地,眼睛變成兩個叉,突出舌頭,靈魂出竅流淚舉著白旗。姜紅發色的小女孩叉腰得意大笑,旁邊的黑字咩哈哈哈 貝克曼深呼吸,用牙咬開瓶塞喝了一大口。 酒精讓他的身體迅速暖和起來,他怒意歇了歇,隨手翻開一頁繼續看。 她的字跡越來越飄逸,越來越小,越來越輕,緊接著筆一滑她一定是睡著了。貝克曼想不起來是哪一天,太多次了。貝克曼嘆氣,又喝了一口酒。 旁邊的空白處還畫著無意義的迷宮,她在玩一筆不斷能花多長的游戲。 就在這個迷宮前后,筆記接不上了,她一定是完全把這段課跳過去了。貝克曼給自己拿了個杯子,放了個冰塊。 這個游戲芙蕾雅也玩膩了,她又開始畫畫,貝克曼就在眼前,紙上貝克曼的小像最多。她的課文和數學不見好,畫畫水平卻飛速進步。后面一頁,貝克曼咬著煙,拿著半截粉筆,顰眉忍怒的表情堪稱栩栩如生。 貝克曼喝著酒看見這幅畫像忽然笑了。 翻過頁,居然還有她自己創作的。 人設畫了一頁,寫了一頁,大多數筆墨都浪費在沒必要的設定上,比如發色啦,瞳色啦,喜歡的食物,討厭的顏色,喜歡的天氣,還加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牛逼設定,故事只寫了幾句。 不要笑,你笑起來就不像她了。 三年了,瑪麗終于絕望了。她終于明白,杰克永遠不會愛她?,旣悘拇朔庑逆i愛,再也不相信任何愛情了。她走了,一去不復還! 杰克這才發現,原來他是愛她的??! 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瑪麗。 三年后,她終于回來了,但她的眼睛變得的冷酷,比世界上最冷得玄冰要是冰。面對杰克的甜言蜜語,瑪麗輕蔑地說: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 那你是誰? 只見她周圍的男人放聲齊呼:大海盜血手瑪麗大人! 貝克曼笑得嗆酒,咳了半天才平息下來。 沒寫下去,芙蕾雅又開始下井字棋,五子棋。自己跟自己下棋很快就沒意思了,芙蕾雅偷偷摸摸地在角落寫了一個小小的嬲字,并且把第一個男的田用紅筆涂紅,第二個用金色的油漆筆筆涂上。 貝克曼仿佛聽到她對著這個字嘿嘿傻樂,嘴角一抽,快速翻過去。 新的一頁,在最中央,巨大的字體寫著芙蕾雅(愛心)香克斯還有一串神秘數字5211314。 貝克曼更快地翻過去 最后一頁,滿滿一頁只有一個名字: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香克斯 夠了。 貝克曼合上本子,抄起酒瓶,一口灌了下去。 他盯著那個厚厚的本子,屬于芙蕾雅的綠色筆記本在書桌上散發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好半天,他的酒喝完了。男人扶著額頭,腦子里懵懵的,對著筆記本嘆了帶著醉意的口氣,毫不猶豫從筆筒里抽出一把美工刀。 他翻開筆記本,切了下去。 一個小時后,他看著黑板上的自己的成果,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往后退了幾布,往床上一倒,睡著了。 第二天,貝克曼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睜開眼,捂著像是被香克斯狠狠打過的腦袋,關上鬧鈴爬了起來。 眼前的場景立刻把他驚呆了,只見黑板上歪歪斜斜貼著芙蕾雅的筆記,組成一首毫無意義的拼貼詩: 你呼喚 在幸福的黑夜 渴望是神秘的核心 忍受痛苦,這是唯一的法則 藍像吻,紅像火。 取一縷紅發 做一支蠟燭 燃到天明 燃燒,燃燒,烈焰閃爍 樹群崩毀,劈啪爆裂,火,火。 萬火歸一。 還是給貝克曼加戲了,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