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哪來的野東西?
你又是哪來的野東西?
阿五穿著件羊皮坎肩,打著赤膊,露出黑黑的兩條粗壯的胳膊。他的手里提了口樸刀,身后跟著兩個人。阿五端坐在寨子口的一把椅子上,黎黑的一張臉拉得很長,好似活閻王。 阿五出來坐鎮完全是他自愿的。一來是因為小滿雖然身上有些功夫,但是跟阿五比起來還是有些單薄了;二來是萬一剿匪的那幫人來者不善,沖撞了他總比沖撞了小滿好。 小個子男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湊到阿五耳畔說了幾句話,阿五的臉更沉了。 弟兄們,準備好,罩子都放亮些!。 有! 從坡下走上來兩個軍官,一高一矮,都穿著板正挺拔的軍服,高筒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哐哐的。 恭候多時。阿五站起身,沖兩人抱拳一笑,笑得非常生硬。 兩個軍官一聲不吭,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們倆上下打量著阿五,像是在估量他的價格。 你是寨主? 是。 高個子軍官的語氣有點傲慢,阿五聽著不舒服,他像牛一樣地從嗓子里發出幾聲低沉的聲音,握著樸刀的大掌緊了緊。 兩個軍官互相看了一眼,從懷里掏出一張大紙,抖了抖張著給阿五看。 阿五瞥了一眼紙,然后挪開了眼,盯著矮個子軍官,見他有些面熟似的。 胡某大字不識。阿五眨了眨眼,春點開不開?(會不會說行話?) 高的軍官有些摸不著頭腦,矮的那個看著精明,出身也不正,沖阿五拱了拱手。 春點半開。(會說一點兒) 那就好辦多了。阿五扭了扭脖子。 矮個子軍官接過紙,語氣比高個子軍官要緩一些。上頭教我們來剿匪。 軍爺,阿五嘆了口氣,手背在后頭。你們穿軍裝的受累剿匪,可是高看我們這小小的村寨了。我們不偷不綁票,搶劫搶的也都是富貴人家,從來不為難平頭老百姓。往上三代翻翻,哪一個不是土里刨食吃的苦出身。這年月亂啊,我們不過也是混口飯吃罷了。 阿五派了探子先去看過,山下清一水兒的洋槍洋炮,齊整整地排了一路。要是交火,他們一定沒有好果子吃。再者說,先行的只是兩個軍官,不是以往一樣直接的炮轟上門,說明回旋的余地還有。 高個子軍官冷笑一聲。天下烏鴉還不是一般黑!他話音剛落,就被矮個子軍官扯了兩下。 說得有理。矮個子軍官使眼神上下打量著阿五。 胡寨主,這村寨,可是不小哇。 阿五幡然醒悟,隨即心內冷笑一聲,原來是來劫自己的。 可不是,前幾天兒做了單生意,點正蘭頭海(目標好錢多),城里的德盛錢莊是我們的槽兒(窩藏贓物處),后天正午十二點,我在那恭候少帥。 好說。我回頭向少帥稟報一聲,這個交情,咱算是認下了。 至此,矮個子軍官方才滿意地點點頭。他又和阿五寒暄了幾句,拉著不情不愿的高個子軍官下了山。 上頭派我們來剿匪,怎么不動一槍一炮的就要回去? 矮個子軍官懶洋洋的,隨手摘了個野果。死人對誰有好處?土匪死了,往上頭繳的錢,我們的錢從哪來?你去打劫還是我去打劫? 高個子軍官這才恍然大悟。他剛想問矮個子軍官,他剛才和阿五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卻被矮個子軍官拉住了,指著不遠的一處,瞪大了雙眼。 你瞧...那不是... 高個子軍官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什么,他有些近視,瞇了瞇眼定睛一看。...身材挺好。 你媽的,看重點。矮個子軍官踢了他一腳,壓低了聲音。你看,那像不像...少帥夫人? 聞言高個子軍官一愣,他趕忙從懷中摸索出望遠鏡,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望遠鏡,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她,錯不了。 她怎么會在這? 我怎么知道?高個子軍官反問了一句,被矮個子軍官扯了兩下,示意他小聲點兒。夫人她...是不是就埋在了這平蕩山來著。 是的。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頓覺毛骨悚然。 高個子軍官從腰上掏出槍,貿然地就想往上追,又被矮個子軍官拉住了。 干什么!一個女人罷了,我不怕她,是鬼又怎么了! 笨!矮個子軍官被他氣得夠嗆。青天白日的,怎么會有鬼!只是萬一夫人被那胡阿五強占了,就憑我們兩個,怎么能抵擋得住他。 那你的意思是,高個子軍官遲疑地將槍別進腰間。我們去找少帥? 矮個子軍官重重地點了兩下頭,飛奔下山。 阿五把樸刀扔到地上,心煩地嘆了口氣。 他媽的,劫老子的道來了。 小滿的頭被揉得亂糟糟的,眉毛都擰在一起。五哥,那為啥不打?! 打?小滿,他們現在興許沒走,你下去望望,洋槍洋炮多的晃眼!憑我們的盒子槍,輕輕巧巧的就會被碾死。 小滿剛想說些什么,柳絮就從門外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籮筐。 小滿騰的一下站起來,走到柳絮身旁,黏黏糊糊的貼上去,埋怨似的纏著她說話。 老婆...你去哪了啊,好想你,剛剛找了你好久。 我去摘果子了。柳絮抿嘴一笑,遞給小滿一個果子。嘗嘗,可甜。 小滿也不接,也不張嘴。她只是將下巴擱在柳絮肩窩里一言不發。阿五不自覺地咳嗽幾聲,柳絮也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察覺到小滿的低落,柳絮輕輕推了推她。 沒事,小滿慘兮兮地笑笑。老婆本沒了。 外面忽然一陣雞飛狗跳的紛亂聲,小滿沒往心里去,柳絮抬眼一看卻怔了,被人從后頭敲了一棒似的。 何驍懶洋洋地走進來,拿了炳日本人的長刀隨便比劃了兩下,撐在地上,看向發愣的阿五。 你心不誠。何驍冷笑一聲。交情斷了。 何驍輕佻地攬過柳絮的腰身,對上另一張和自己幾乎說是一模一樣的臉,心內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傲慢的。 你又是哪來的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