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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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剛才那位女士給您留下了一張字條。 還是剛才那位服務員,他認出了趙修誠,自胸前的衣袋中摸出一張紙片雙手遞過。趙修誠不可置信地愣住,隨后他接過紙片的動作是那樣迫不及待,近乎搶奪。 一張小小的便簽,寫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謝,趙 第一眼看過去這字跡有幾分眼熟,但是他無暇關注這一點,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才確定這張便簽真的就只寫有這兩個字。 呵。 趙修誠嗤笑出聲,像是在嘲笑自己一閃而過的不切實際的虛妄幻想。 他沉默著離開火鍋店,拉開車門,車廂內暖意融融。價值百萬的奔馳大G方才連鑰匙也沒有拔掉就停在路邊,只為了維持這份暖意。車內空氣也清新干凈,煙味早被凜冽西風吹散。 趙修誠又點了一支煙,煙頭數次湊近那張便簽,在紙片上留下微微焦黃的印記,卻到底沒有點燃它。 汽車啟動前,燃燒了一半的香煙被隨手丟在窗外雪地上,寒風中它勉力維持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熱度。 沒多久,一位穿著拼色衛衣手提幾個大號購物袋的女子緩緩自商場走出,等滴滴時她被人行道邊沿那一點點金色短暫吸引了目光。 馬丁靴輕巧地踩過,煙頭淺淺陷入積雪中,被徹底撲滅洇濕。 近兩年趙修誠多數時候都住在臨江的一所豪華公寓內,他很喜歡那間公寓可以看到江景的露臺和落地窗。但今天他卻鬼使神差地將車停在了市區較偏遠的一個小區外,這里也有一套小住宅在他名下。 這個樓盤很小,小區內停車場往往不夠用,綠化環境物業管理都只能稱得上聊勝于無,但是近幾年的房價卻水漲船高,一路飆升。只因為它是學區房,馬路對面就是本市最好的公立中學,趙明誠也曾在那所高中就讀。 他下車時看了眼時間,下午一點五十五分。馬路對面傳來熟悉的音樂,是下午上課前的預備鈴,人行道上零零落落幾個學生聞聲也加快了步伐,有人摔倒在冰面上也很快爬起。 趙修誠暗道,看來學校管理依舊嚴格。他記得遲到一次會扣掉兩分cao行分,多次遲到的學生姓名會在月底張貼在公告欄上。趙儀當年幾乎月月榜上有名,明明身高腿長的,她卻總是慢鈴聲一步。 但旋即趙修誠又黑了臉,他怎么又想起這個女人。 他不虞地加快腳步,在進入房間后心中又平添了幾分悔意。屋內家具裝飾早已陳舊過時,雖有請鐘點工定時上門打掃,但房間內難免帶著點令趙修誠不喜的暮氣。 衣柜里也僅有一部分幾年前的舊衣物和床上用品,但是當趙修誠的目光轉到倒扣在一旁的相框時,他所有的不快情緒在那一瞬間通通消失不見。 他當然知道它的正面是什么樣的,不然它也不會被主人留在這間空蕩蕩的房子里。 這幅相框裝裱著趙修誠和趙儀兩人唯一一張合影,拍攝于學校禮堂的后臺。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但趙修誠依舊清楚地記得那時的情景。 你的聲音很好聽啊,像大提琴,當主持人當然合適啊。 大提琴是趙儀最喜愛也是最擅長的樂器,她說這句話時眼睛直勾勾盯著趙修誠看,漂亮的雙眸仿佛傾訴情意般動人。 而趙修誠就被這樣一句簡單的夸贊沖昏了頭腦,當真聽從趙儀的忽悠救場擔任運動會及校園文化節的主持人。不過運動會結束后趙修誠才知道,這個沒良心的家伙突然夸他只是為了完成學生會的任務罷了,只要找到合適的救場的人選她就能得到兩張黑箱的假條。 運動會那兩天她也的確沒有來學校,請的病假,趙修誠擔心她,卻不成想她生龍活虎地在網吧連打兩天英雄聯盟。 感謝趙修誠,我排了兩天可算上鉑金了。說這話時趙儀的表情可比夸趙修誠那時鮮活得多,她不加掩飾眉飛色舞地與朋友們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彼時他氣悶只不過一天,文化節當晚趙儀借來兩只狐貍耳飾戴上,湊近冷著臉的趙修誠耳邊只悄悄說了一句話,讓十七歲的趙修誠輕而易舉地原諒了她。 這張合影也是在那晚拍的,現在,二十七歲的趙修誠緩緩伸出手,將相框扶正。 相片成功定格時間,一如記憶中的美好。少女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戴著毛絨耳飾,一雙狐貍眼狡黠迷人。 趙修誠用指腹輕輕描摹少女的輪廓,最后戳了戳她的額頭,低語道: 小狐貍。 小騙子。 后來的她甚至不愿意再多聽他說哪怕一個字。 趙修誠突如其來地感到深深的疲憊,他無力地倒在床上閉上雙眸,相框被他放在枕邊。與那人相關的回憶在今天的夢里雜亂交織穿插,他這一覺睡得也并不安穩,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是被一通電話叫醒的,來電者極熱情地邀請他,要給他看個好東西。趙修誠大抵能猜到,對方想展示炫耀的無外乎是名利場里所追逐的那些紙醉金迷。 好。趙修誠答應得果斷。 他告訴自己,這才是適合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