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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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腦死機了幾秒。 隨后我才聞到了遲來的,充斥著整個房間的酒氣。 駱寒喝了酒? 所以,是喝了酒的駱寒用鑰匙打開了門,進來把自己租的房子弄得一片狼藉。 你神經病?。。。?!我站起來沖正在地上迷茫掙扎的駱寒吼了出來。 駱寒那時似乎魂不附體,意識出走,又被我一球棒打懵圈了,掙扎著想站起來。 我穿過他剛剛發酒瘋的戰場,把一堆碎玻璃踢走,走過去,心里五味雜陳地幫他坐了起來。 我拽著他的衣領把他往沙發上拖。 手摸到他腦袋后一片溫熱的腫脹,心里一驚,我知道那是我剛剛打出來的。 但我哪知道闖到家里來的人會是駱寒。 我又怎么可能猜得到駱寒會喝這么多酒,會神志不清地專門回家來摔東西。 駱寒坐不住,從沙發上往下滑,我把他的兩條腿抱到沙發上,他就意識模糊地躺在那上面,嘴里說著含含糊糊的話。 我腦子亂成一團,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收拾。 但看著他這個狀態,總懷疑我那一球棒怕是把他敲傻了,最緊急的事情應該是看看他現在怎么樣。 我轉身去拿手機想撥打120,就這時,駱寒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他懷里一帶。 你們為什么都不聽我的? 他沒頭沒腦地一句又問懵了我。 這兒只有我一個人,哪來的你們? 他這話一定不是對我說的。 為什么不讓我查下去?小易他們是白死的嗎?你們這么做,有沒有考慮過當年為這個案子拼過命的人? 一邊說著,駱寒一邊攥緊了拳頭,揮舞在空氣中,我趁機想抽回手,但他很快又把我的胳膊抱在了懷里。 再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一定要把真相查清楚。再危險我也要去。 你們別管我了。我一定要去的。如果我沒查清楚,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好好生活,你們知道嗎? 這個你們,像家人像同事,又像隊友。 可是比起探究這些秘密,我驚慌失措的當下,也拎得清重中之重是駱寒身上受的傷。 我會不會一棒子把他打出什么事啊。 小易......小易......在我掙扎著想從他臂彎下抽離自己胳膊時,駱寒的聲音卻突然放輕了很多,他呼喚著那個叫小易的人,越是輕,就越是帶著反差一般的溫柔。 小易,哥對不起你。駱寒哽咽了一下。當年,我就應該往前再站一步,那一槍過來把我倆都帶走,哥陪你一塊兒死,多好。 這句話說得太真切,以至于我也禁不住和他一起鼻酸了。 他流著眼淚。一張臉在微弱的燈光下潮濕又悲傷。 或者,是我站在你面前,死的人是我也好。 你才十八歲。 前一天是元旦,我們還在老東家一起聚會喝酒,叔叔阿姨讓我好好管著你,說你玩兒心大,要是不聽話讓我直接揍。眼淚滑到他腮邊,說到這里,他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后繼續說:可是第二天出的那趟任務,人就沒了。 駱寒從喉嚨里嗚咽了一聲。 哥沒能帶你回來。哥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了......小易...... 我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 他最脆弱的那句哀嚎,成功叫來了我的眼淚。 我從沒見過駱寒這么無助又可憐的樣子。 我也從沒想到他能哭得那么慘。 我以為他們警察不會輕易袒露自己的軟肋,我以為他們就是天生比我們要堅強得多。 老胡,還有老胡,老胡你老是這樣,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顧后,畏畏縮縮的。我以前可看不慣你這樣了。但我現在懂了,我現在懂了,老胡.....老胡..... 他又哭了。 他抓著我的手抓得好緊。 然后我才發現,他哭,我也哭。 他是因為懷念。 而我是因為害怕。 我被他嚇到了。也被我自己嚇到,我害怕他現在是不是被我打傻了。 我還想聽你再罵我一遍。老胡.....你再像當初那樣打我也行。老胡....師父.....師父..... 駱寒,駱寒,你醒醒。我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因為我另一只手有試探過他后腦被一棒子敲到了的那個地方,摸到了一片滑膩,手機藍光一照,我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污,我嚇得連哭都忘了。 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我會不會一棒子把他打死。 而事件所有的起因,都是一場可笑的誤會。 我會不會因此犯下我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罪? 駱寒,我求求你了,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現在怎么樣了?我已經打了120,也報了警,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不能就砸我手里啊。 五分鐘后,在警察和醫生都趕到時,我的哭聲已經遠遠蓋過了他的,我倆都淚流滿面,可顯然,我這個罪魁禍首哭得比他這個受害者慘烈得多。 后來,萬幸之幸,駱寒在醫院里安然無恙地醒來。 我媽也聞訊趕到。 這一茬拔出蘿卜帶出泥,她知道了我和駱寒之間的種種。包括那場酒吧鬧事,包括我背著她租房實習,包括我被迫和駱寒合租,包括我因為誤傷駱寒而內心充滿了歉疚和自責。 駱寒因為我那一棒子,住院了一個多星期,期間我媽煲湯做飯買藥還主動承擔他住院費,把駱寒也鬧得很不好意思。 阿姨,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我,是我有錯在先。她只是正當防衛,她沒錯的。 她有錯!我說她有錯她就是有錯!我媽義正言辭,義憤填膺。 這時候我媽怪我,我倒是沒感覺到多少委屈。 因為我打從心底里也覺得自己有錯。 駱寒醒來的那個上午,我跑到他病房里已經認了第一遍錯。 我哭著道歉。 駱寒比我更自責,他聽到同事說的現場情況,自覺自己跟個搶劫犯一樣野蠻。 我說了多少對不起,他就也回了我多少句對不起。 但是我后來一直在哭,抬頭看到他的臉,我就想哭。 駱寒看著我哭,有那么一小段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我哭累了,肺活量不夠,短暫地歇了歇,打著哭嗝看他宿醉后還有些疲憊的臉。 他突然咧開嘴笑了,嘴角勾起了一個很明顯的酒窩。 那時的他,不僅是好看,還有點憨。 我又打了個哭嗝,胸口被堵得好難受。 我是不是把你嚇到了?他問我。 但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我又忍不住哭出了聲:你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好嚇人啊。 我說什么了?他現在酒醒,人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目睹我的失態,有股看戲一般的好笑,以及好奇。 就是...很嚇人的東西,什么生啊死的,大半夜的,就聽你一個人在那里對著空氣說話,你說我害不害怕??! 我想罵他神經病,男人喝多了酒,就是跟神經病一樣。 駱寒看著我,神色又認真了幾分,他看著又一次放聲爆哭的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他當時坐在床邊,我就坐在他旁邊的小椅子上,他比我高很多,我低著頭哭,頭頂就正對著他鎖骨。他抬手摸我頭時,我頭低得更厲害,額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突然地抵到了他胸口。 駱寒的體溫傳遞過來。 我愣住了。又一次不知所措。我順著本能,一直在哭,可是好像又不是全然害怕。 下一秒,他的胳膊圍攏過來,我意識到他給了我一個擁抱。 在那一瞬間,有另一種我不能分析清楚的感情漫上了心口,我閉著眼哭,已經覺得沒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駱寒的人生,遠比我想象得要厚重。 我還沒有試圖去弄清這一點,我媽倒是先對駱寒提起了興趣。 這已經不是我媽第一次邀請駱寒來我家吃飯了。 當初在醫院,當著我的面,她就已經說過很多次。 駱寒都很客氣地拒絕了,因為他一出院,就是真的忙。 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的職責。 所以這一天,他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我家吃飯,我媽對這一頓飯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