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伊藤坐在書桌旁,水珠沖刷窗欄,在透亮的玻璃上撞出珠花,下城區的一切都在慢慢遠去。 他翻開鋪在書桌上的速寫紙,上面的水漬已經風干,只是紙張變得褶皺不平,起伏的紋路如同不平的溝壑。 鉛筆在紙上無意義的勾畫,筆觸不再順滑,變成毫無意義的雜線,但主人毫無察覺。 電腦屏幕上,一封一封的郵件被來回切換,發件人全部顯示來自一個匿名郵箱。 這是伊藤的官方郵箱,是為了處理一些學校事務和應付一些社交關系而創建的。 上學期退出學生會之后,長假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登錄過這個賬號,直到臨近開學,他才登錄過一次。 有三十一封特殊的郵件,全部來自一個匿名郵箱,時間是從長假的一半開始,晚上十點,一周四次的頻率,每封郵件都只有一張圖片。 最開始只是意義不明的部位。 比如耳垂,肩胛骨,背脊的弧線,青白的腳踝。 后面仍然是人體的部位,但不再是簡單構圖的平鋪直敘述,情緒從上面直觀的表達出來。 比如蜷起的腳趾,彎起的腳弓,被迫仰起的頸線,黑布蒙住的眼睛,尼龍繩縛住的身體。 匿名者很謹慎,但并不是真的沒有蛛絲馬跡顯露。 從反光的玻璃里,伊藤得到了一些信息,盡管看不清臉,但那個特殊的掛墜,以及大致的身形,還是讓伊藤確定了目標。 盡管這些都算不上絕對的證據,只是粗淺的猜想,但伊藤越是深入調查中川理子,就越覺得她可疑。 手機嗡嗡的震動一聲,沉浸在自己思考里的伊藤下意識看著掛壁上的鐘,十點整。 伊藤并沒有立馬打開郵件,其實與其花費時間探查緣由,垃圾郵件成千上萬,冷處理是其實最好的方式。 當讀了六遍,還不能理解句子的意義時,伊藤打開了手機。 黯淡的小燈下,手機的光打在少年冷峻的臉上。 光線黯淡的室里,少女雙腿呈八字形,跪坐柜子里。 手機后置燈的光芒打在她身上,她眼上蒙著一塊黑布,內衣白色的暗扣垂在腰脊兩側,青白的細腰上滿是紅色的印子,她細長的胳膊攏在胸前,才堪堪按住松散的襯衣。 下身藏藍色的裙擺如同浪花一樣在少女的腿邊鋪開,三角形布塊被褪到大腿中間,兩根細長的絲線纏著少女乳白的腿,緊繃著壓出淡淡的紅印。 中間的布料因為被打濕而泛著灰,在后光燈下反射出濕濡的亮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那樣老式的校裙下,藏著這樣大膽的情趣小褲。 也就是說,少女跪坐著被裙子掩蓋住的下身完全赤裸。 伊藤看著那被光照得快要反光的白紙,它正墊在少女身下,那正是A4紙大小的形狀。 一道悶雷從伊藤腦海中劈過,他看著手下的速寫紙,水漬干涸留下的褶皺起伏不平,好像能看見那些濕濡的白色液體一點一點流過的痕跡。 指尖如同被烈火灼燒一樣,伊藤觸電似地抬起原本隨意擺放的手,整個人迅速彈開。 梅雨季,大雨繼續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也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上城區的城市下水道系統完善。 盡管天邊堆著烏云,學生們的心里卻沒有染上一絲陰霾,甚至半玩笑的希望雨再大一些,這樣可以在把他們的新發掘的水洼游戲玩得徹底。 理子花溪惡作劇地把手上沾得雨水抹到理子臉上。 雨水的涼意成功讓理子陡然回神,她用手背在臉上沾著雨水的地方擦了擦,看著指上的水,思緒似乎又僵住了。 理子,你是不是也很喜歡下雨理子沒有惱她,花溪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擦了擦玻璃上的雨滴,把椅子搖來搖去。 我好喜歡下雨,每次抬頭,好像看到了成千上萬的絲線整齊的落下,簡直太美了。 理子花溪轉過頭,因為下雨的關系,不能到cao場上玩,無聊的隨意問道你覺得雨像什么。 科莫爾花 這個我知道花溪瞬間精神起來,這種花只有科莫爾才有,不過,據說,如果沒有科莫爾的新式鏈形保存和采摘技術,直接采摘科莫爾花的話,觸碰到花心的瞬間,會當場死亡誒。 說起來,好想去科莫爾旅游,三等公民的排隊序列簡直太長了花溪又憊懶的趴下。 不認真學習功課的話,是想要補課到晚上嗎 理子花溪有些欲言又止,今天可能不能補課了,mama給我報了插花課。 插花課?中川理子微笑的表情幾乎一滯可是花溪不是不喜歡嗎。 嗯--花溪把臉耷拉在桌上,母親大人說,如果學習成績不行的話,至少新娘課程要過關吧,現在就當作提前打好基礎。 中川理子摸了摸花溪的頭發,這個一向冷冰冰的少女很少有這樣溫情的時候,像是耐心的母親撫摸她的孩子一樣。 新娘課程不會派上用場的,花溪是要去上大學的 少女一下接一下摸著,動作輕而柔,眸子里細碎的光像是一個個火點,雖然渺小,卻仿佛有什么東西燃燒著約定好的,我們。 花溪愣住了,怔怔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上課鈴響了。 她一向大大咧咧,很少有這樣的時刻,理想,前途,甚至夢想,這些字眼對她來說就像是另外一個遙遠國度才有的東西。 因為理子對新娘課程不大感興趣,她和其他玩的好的女生私下討論過,等以后上新娘課程,要一起做可愛的小熊餅干,要一起上下課,包括宿舍的風格。 其實關于上大學這件事,包括花溪自己,都覺得沒什么指望,只是大家好像都在努力,于是也仿佛要努力一下才能跟上潮流,并且,能理子多玩一會兒也不錯。 現在,理子卻那么肯定地對她說,她會上大學。 花溪難以描述這種感覺,胸口酸酸脹脹,惴惴不安的害怕彌漫開來。 她仍然迷茫和害怕,但同時又有一種懵懂的期待。 花溪,那我先走了 理子在眼前揮手的時候,花溪才意識到自己思維發散了一節課。 花溪,去吃章魚燒嗎,后街新開了一家,由子她們說還不錯誒 不太想去花溪下意識的拒絕,其實回家的路上,去吃幾個章魚燒不會耽誤多少時間,但她就是莫名沒有興趣。 和松下花溪的迷茫不同,在發送的質問郵件沒有得到回復之后,伊藤心中那股暴躁的火焰燃到了極點。 伊藤壓低帽子,輕易擠上了中川理子上的公交車。 她坐在窗邊,陽光下棕色的瞳仁像是映著光,嘴邊帶著淡淡的笑。 伊藤是后來跟著擠上車的,這感覺并不好,他靠在車邊,看著坐得安穩的中川理子,稍微安心,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行駛。 中山站到了公交車沿著海島行駛,日暮海岸線像一幅金色的巨畫,從窗戶縫隙里透出的絲絲涼風擦過伊藤的皮膚,他瞇了瞇眼,竟然因為長時間的行駛而感到一絲安寧。 伊藤偏頭,想看看中川理子在做什么,一定還耷在窗欄上,說不定睡著了。 空闊的位置讓伊藤瞬間清醒過來,這時候公交車發出嗤的一聲,那是重新啟動的聲音,伊藤如夢初醒。 等等,我要下車 頂著一車人的目光,伊藤站在空曠的大道上,咸濕的海風一陣一陣的吹來。 伊藤從來不知道上城區,還有這樣的地方,入目是一片接一片的綠地,不遠處的籃球場和公園都帶著破舊的銹跡。 應該是老小區,伊藤這樣想著,摸了摸包,打算打車回去,在上下摸了兩遍之后,伊藤感覺到不對勁。 手機不見了。 一陣風吹來,伊藤抬頭,看著被風吹得掉殘葉的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日暮西垂,伊藤坐在臺階上。 少年雖然沒有大聲吼叫,但從他灰塵撲撲的T恤和爬滿細汗的額頭,可以知道,少年難得嘗到了狼狽的滋味。 突然,一截細白的小腿出現在伊藤視線中,伊藤剛抬起頭,小腿的主人轉頭就跑。 少女原本怡然自得,手上帶著貼著標簽的書,顯然是剛從附近圖書館出來。 中川理子伊藤幾乎咬牙切齒,站住。 等待伊藤的,是綻開的裙擺,隨著少女的跑動像是層疊的浪花鋪開來。 中川理子很機敏,跑得并不慢,但少年人的體質畢竟要好一些。 伊藤抓住中川理子的手臂,灼灼的熱氣從一邊傳到另一邊。 沒等中川理子裝傻或者想出其他理由,就聽到少年低聲說我餓了。 所以,連一個電話號碼也記不住 中川理子坐在旁邊的座椅上,肩膀小幅度的抖動,她看起來很想笑,但因為散發著冷氣吃炒面的伊藤坐在旁邊,于是只能埋頭掩面。 伊藤吃的速度很快,只是沉默地繼續吃面,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饑餓的滋味,還伴隨著刺鼻的廉價香料。 夜燈很昏暗,他們坐在街道的邊緣,欄桿遠處就是大海,晚風并沒有撫平伊藤的躁熱。 他看著笑得越來越過分的中川理子,摘下頭上的帽子,一把扣在她頭上。 喂帽檐被壓得很低,她拉起帽子,不同于平常的冷淡和緊繃,她笑得自然而放松。 伊藤嘴角彎了一瞬,馬上就要跟著笑,但下一秒,帶著褶皺的A4紙在伊藤腦海中閃回。 心臟像是被刺了一下,伊藤幾乎不受控制地問為什么要給我發那種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