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50%進度 姚織一直是個知足常樂的姑娘。月娘死得早,姚子培屋中收有一副畫像,每次村里的皮猴追在她身后喊沒娘的孩子,她不吵不鬧,跑回家翻出畫來看,握著那柄缺齒兒梳子一下下梳辮子,直梳到兩只發揪揪垂肩長,姚子培對此仍一無所知。 八歲那年,同村阿嬸拿兩粒豆子一根針給她穿了耳洞,姚織捂著耳朵興沖沖跑回家,正碰上提著雞蛋雜米上門拜師的丁氏姊弟。丁牧晴彼時剛和族中叔伯鬧完官司,幸有姚子培搭手寫狀紙,里正看在這位十里八鄉唯一的秀才的面子上,勻給他們兩間瓦房幾只雞。 姚子培沒收雞蛋,米也只舀了一碗,姚織躲在門后聽見他說, ...年紀大點沒關系,只要肯下功夫讀書,什么時候都不晚。 余光瞥見門側嶄新的粉裙一角,側過頭沖她招手,織織,來。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丁牧槐。明明長她三歲,因為常年吃不飽個子還沒有她竄得快,姚子培眼見弟弟兩個字快要脫口而出,連忙止住, 這是你丁家哥哥。 她噌地睜大眼睛,看到少年垂下頭,立刻大聲清脆地喊道,丁大哥! 自幼失怙恃,跟著長姐艱難討日子的少年已懂得人情世故。穿的衣服上補丁摞補丁,洗洗縫縫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大腳指頭頂破鞋尖,只能努力弓著腳背走路。哪怕來之前仔仔細細洗過幾遍手,總也洗不凈指縫里積年累月的菜泥。 貧窮是能自外向內一點點蠶食人的理智,自尊,底線與情感。 丁牧槐緩緩抬起頭,眼中早已不復深情羞澀,這些年飽讀的圣賢書在無力抵抗的自卑面前潰不成軍。 他靠在墻角的草堆里,側一下身都會帶動粗重的鐵鏈子嘩啦啦響,在地下關了近三個月,即便仰仗心思各異的貴人們暗中插手沒受多少皮rou苦,也距之前的模樣相去甚遠。牢房里不見燈,只有晴天朗月能就著小窗透進來的光計算日夜,不用照鏡子,對著窗口比劃一下指甲,再摸一摸臉上胡髭,便能生出自知之明。 早知如此還掩飾掙扎什么呢?他想,一切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開始。 阿姐死了 爹沒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連眼中的愕然也如出一轍。 過了半晌,他緩慢地蜷起身子,頭深深埋進膝間,發出戚戚嗚咽。 姚織始終沒有走上前,她半仰著頭看向浮繞在小窗鐵檻四周的冷霧,凄清又悲涼的夜色渡進的光也是破碎的,驅不散生死隔閡,擋在他們之間橫跨成一座絕望的橋。 她的淚早就在向下走的一步步中干涸在臉上,在這場受害者的角逐里,丁牧晴的死不足以喚回分毫讓步妥協。 門外的趙槐安凍得手腳哆嗦,借著問鐘捅了捅獄卒,幾時了? 差不多一刻鐘。 他心下暗喜,清咳兩聲正要催一催,冷不丁被里頭不合時宜的笑聲嚇縮回手,心里納悶得緊,這坐牢房還坐出樂子來了?他踮起腳對著門上指頭粗細的縫往里看,還是只能看見那位姚姑娘挺直的背影,進去時什么樣,眼下還是什么樣。 丁牧槐酣暢淋漓地哭笑了一場,抬頭望向姚織,一雙墨玉似的眼睛浸了淚,仿佛融化了生分和怨氣,留給她一個溫潤如昔的好回憶。 他問,那人會待你好么? 姚織偏過頭,一側耳朵上的粉玉墜子遙遙在他心口晃蕩。 一瞬間這十三年的過往鋪天蓋地,浪打浪地奔涌而來,一潮褪盡,對岸傳來的都是故人的聲音。 織織,你捂著耳朵做什么? 阿嬸給我穿了耳朵眼,我怕跑起來把耳垂甩掉了,爹你看,是不是在流血?我耳朵疼呢。 我、我來,織織娘,阿姐拿涼帕子給你敷一敷 她轉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門外,裹在舊灰襖里的背影是從枝頭頹敗的花,墜落在深潭里被另一只手拾起。而他好像擁有過眼前這個穿粉裙的姑娘,又好像倒在泥巴堆里憑白夢了一場。 好不好的,誰知道呢。 門轟地一聲合起,他們從此背道而馳。 --- 先寫一半發上來,和前夫哥說個再見,不努力更新真的沒人看了,抒情超難寫。里面還有個前后呼應發現了莫? 用豆子穿耳洞的事是從我姥姥那兒聽來的,當時還在上初中,我表姐大學放假回家讓我媽帶她去打耳洞,我姥姥聽見了就說起她小時候打耳洞,拿兩顆綠豆磨耳垂,把rou磨薄了(我懷疑是給磨麻木了)用針噌地穿過去,我表姐嚇得嗷嗷叫,不過最后想好看還是去打了。但打耳洞這事兒給我留下的陰影不小,我表姐那會兒臭美,上午打的下午就自己對著鏡子換漂亮耳環,結果穿不進去卡一半,血呼啦差的,她讓我弄我哪兒敢啊,我媽也不敢,還是老太太心狠手辣,戴著老花鏡從后面捅。上大學我朋友帶我去打耳洞,別人一捏我耳垂下意識就想起綠豆和表姐,只讓給打了一個,還是歪的,我自己怎么都帶不進,就慢慢放著它不管了。前兩年和我媽逛街,她說金耳釘好看你試試,我說我好久沒戴過估計長死了,柜姐很熱情地說不會她給我捅捅就開了,結果輪到我嗷嗷叫。完了我說算啦,你做不了這單業績,我沒這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