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林可坐下來的時候略微感到不安。

    她這位女上司平時行事干脆果斷，但凡有什么工作上的問題都會直接甩在對接群里，又或者是親自到她的工位上和她說個明白。

    這種私下里被叫到辦公室如此私密的會談次數，確實不多。

    在印象里好像來公司一年多了也不過才屈指可數的兩回。

    而這次，正是事不過三的第三次。

    女上司銳利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了林可，似乎為了掩飾自己的復雜情緒，又騰出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夾。

    林可掃了眼，是當時自己和公司簽訂的勞動合同。

    而右眼皮剛好正適時地跳了一下。

    云姐，今天找我是什么事？林可斟酌著開了口。

    你來公司一年多了，公司的對外宣傳這一塊你做的確實很好，不管是整體的公司形象設計，還是各方面的內容輸出，都特別好。云姐說完頓了頓，看著林可的反應。

    林可只得笑笑點了點頭。感謝領導對我工作的肯定和認可。

    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但是云姐低頭沉吟了片刻。

    欲抑先揚的對話套路林可見得不算少，聊到此刻林可忽然意識到了會是什么問題。

    但是你也知道，公司最近發展比較困難，所以在人員增減上面存在調動的可能性，公司宣傳部對外這一方面沒有更多的需求了，所以我們會暫時停止這塊的業務。也希望你能夠理解。云姐沒有看她的眼睛。手上仍舊翻動著林可的合同。

    我看你的合同快要到期了。但是公司出于各方面的考慮，會為你提供三個月工資的經濟補償金。云姐確認著林可臉上的表情，把鏡框往上又推了推。你看可以嗎？

    林可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這看起來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意見。既然公司已經做好決定了，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林可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一直以來的各種糟糕事好像徹底連在了一起，仿佛要齊齊地淹沒她。

    林可沒有再說多的話，在遞過來的協議上簽了字。

    署名的時候最后一筆格外用力，差些劃破薄薄的紙張。

    云姐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公司發展困難，不過是托詞吧？林可最終還是選擇了戳穿。據我所知，不是已經開始計劃明年上市了嗎？

    林可的笑容看起來深不見底。云姐，我知道這是公司的決定，與你無關。你向來很照顧我。既然我都要走了，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吧。

    云姐長長地嘆了一聲，向椅背上靠去。

    我本不打算和你說的。云姐的表情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緒起伏。是你的私事。私生活的事，老板知道了。

    林可只覺得自己的腦海內轟地一聲巨響。

    不知道是誰發了匿名郵件，發到老板那里了。云姐的眼神有些復雜。我知道員工的私生活是與公司無關的。但公司是要上市的，所以格外注重聲譽。老板的原話是說，傳出去自己的員工在那里兼職像什么樣子？

    我沒辦法擅自做決定改變老板的想法，也不敢拿公司的聲譽開玩笑。云姐雙手交叉放在了桌面上?；蛟S你也有你的苦衷。但是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

    希望你能理解。

    云姐沒有再說多的話。

    這些話一句一句地敲打在了林可心上。

    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

    安染那天拉住她時說的話又一字一句地重新浮上了她的心頭。

    心里有一個聲音徹底的纏繞住了她。

    你看，你對別人的善意，并沒有換來同等的回報哦。

    林可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的公司。

    沉浸在情緒中的自己完全忽視了周圍的一切。

    以至于收拾完所有的東西下樓時仍然看起來失魂落魄。

    出了電梯走到拐角時觸不及防地撞在了一個人的胸膛之上。

    林可說著對不起無意識地抬了頭。

    卻發現面前的男人是自己認識的那張臉。

    是余楓。

    他也在這里？

    林可這個念頭只是輕輕閃過了一秒，對方就以遠勝于她的反應速度問了出來。你在這里上班？男人說罷眼神探尋似地朝她身后望了望，皺起眉頭的表情如往常一樣的嫌惡。

    這句話落進了林可心里徹底掀起了軒然大波。

    又讓她想起了那天，安染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仿佛連眼神都絲毫不差。

    對。林可瞬間提高了兩倍的音調，眼里帶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連帶著手指也捏緊了。我確實在這里上班，但我現在沒有工作了。你們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