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我背后14 烏云
第十四章
夕陽已經快落下了,黑壓壓的陰云籠了過來,灰色的云層里似乎還有雷電隱隱欲發,要看就要下雨了。 陰沉沉的天空從窗戶里探進來,病床上的老人就這么用嫌惡的眼神看著他,蒼老的臉上還含著嘲笑的神情。 姜瑛面無表情地與老人對視,他們眼睛的形狀其實很相似,而這可憐的相似之處更讓他痛恨自己。 云層在滾動,翻騰的烏云里隱隱扯出了一道小小的閃電。 過了半晌姜瑛才開口,他帶著疑惑的神情道:我一直很困惑,你為什么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這么惡毒呢? 還不待對面的老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語似的解答道:哦,也是,你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心吧。 對你這樣的廢物,還談得上有沒有心嗎?老人惡毒的笑著。 一個天閹而已,你該不會忘了吧,你連一個完整的人都算不上啊,老鼠都會生下兒子,而你可不會啊。老人眼神惡毒,盯著姜瑛補充道。 姜瑛垂眸,手指將刀柄握到指尖發白,腦海里的畫面不停閃現。 哭泣求饒的母親,暴怒的父親,掄起的拳頭,雨滴一樣落在幼小的自己臉上的血跡。 也是一樣陰沉的雨夜。 沉悶的空氣,緊閉的房門和蔓延出來的猩紅液體。 還有門上被指甲撓出來的痕跡。 一切都恍如昨日般清晰。 哭啊喊啊,沒有用的。 無能的弱小才只能一直哭泣。 他捏了捏刀柄,輕輕地問:那mama呢?她生下了孩子,也不值得嗎? 聲音緩的像是一飄就散。 他歪著頭看向病床上的父親,神色空白,眼睛是一片深沉沉的黑。 老人哈哈大笑,輕蔑地道:生下殘缺品的,不也是殘缺品嗎?生下了你這樣的廢物,自然也只是一個廢物。 母親灰白的面容浮現在眼前,身體冰涼的觸感似乎還可以從指尖傳來。 廢物廢物廢物誰才是廢物。 啊。 頭好痛,太陽xue在不停的抽痛,他的耳邊像是出現了幻聽一樣,變調的提琴曲在不停的、扭曲的響起。 那曲調就像壞掉的錄音機,帶著回音般詭異地拉長了音節,緩慢的流淌,低沉又扭曲。 是誰在說話啊,誰在說話啊,這畜生一樣長著嘴巴一張一合的是誰啊。 頭好痛。 他的視線幾乎都要扭曲,面前人的嘴臉都要看不清。 姜瑛不得不曲起手指,垂下眼抵著額角緩緩揉搓。 一道閃電劈亮了天空,將兩人的面容忽地照亮,又瞬間暗下去。 姜瑛垂著眼睫慢慢開口:壞了的你不管,好的,你也保不住啊。 老人聽聞暴怒,額角繃起青筋,眼珠赤紅道:畜生,畜生,你這個畜生!早知道我就應該悶死你! 姜瑛噗嗤一笑,抬起眼睛盯著他道可惜呢,死的不是我啊。 死的是誰呢?啊,讓我想想,是我那個未出世的弟弟啊,聽說落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個成型的男胎了呢。姜瑛含著笑,眼神惡意的看著病床上的父親。 畜生,你給我滾!老人拿起床頭的杯子往姜瑛頭上砸。 姜瑛偏頭閃過,杯子擦過他的發梢砸到了背后的門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噗嗤,姜瑛捂著嘴悶聲笑,笑著笑著忍不住發出聲來:哈哈,看看你這個樣子,到底誰才是廢物啊,沒用的垃圾一樣躺在病床上,連排泄都要人幫忙吧,這樣的你真是連廢物都不如??!哈哈哈哈 姜瑛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要笑出來。 病床上的老人氣的臉色漲紅,眼珠爆起,呼吸一抽一喘,指著姜瑛的手指抖抖索索:你,你 他你了兩下,突然喘不過氣一樣抽搐了兩下,臉色變得醬紫。 姜瑛這才笑夠了,用指腹擦過眼角沁出來的生理淚水,將削好的蘋果放在果盤上,刀子套好,收入抽屜,欣賞了下老人僵硬的病容。這才為他掖好被角。 附身在他耳邊輕輕道:你就快點下地獄去陪你那好好的兒子去吧,廢物啊。 老人眼睛忽地睜大,片刻就瞳孔渙散了一般,嘴角歪斜,他努力斜著眼睛看向他,呼吸卻喘不過來,胸腔抽搐著鼓動了兩下,終于歪著頭昏厥了過去。 這時候護士們已經破門而入,穿過姜瑛,慌慌忙忙圍著病床上的老人,醫生沖上來掀起老人的眼皮查看情況。 病房里兵荒馬亂,剛剛凝滯的氣氛一掃而空。 姜瑛捂著臉,聲音低落的道:花圃的生意出了問題,爸爸,爸爸他 一旁著急的護士只能咽下埋怨,委婉道:病人需要靜養,以后就不要再討論公事了 姜瑛垂著臉不住點頭,還不禁露出一聲低泣似的抽氣聲。 護士看他可憐,也不忍再說。 姜瑛的手捂著臉,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嘴角卻咧到最大,露出森白的牙齒。 醫生護士們圍成一團,急急忙忙推著病床往急救室去,與姜瑛擦身而過,這時候也沒人再管他。 下一瞬間病房里就空了,窗外太陽已經落山,陰云堆積成厚厚一團。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姜瑛的面容,和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下了樓,坐在車里,姜瑛頗好心情的哼起了歌。 今天的事情做完了,他要去看著他的小蒼蘭了。 時間還不到七點,暮色才剛剛漫起,若不是快要下雨,其實這時候應該還沒有天黑。 下雨的晚上,她應該會怕吧。 早點去陪著她也好。 他擰開車鑰匙,車子嗡了一下啟動了,轉了轉方向盤,車子駛出車庫,往路上飛馳而去。 到達花店的時候,雨滴已經開始零星的落下,偶爾幾點水滴落在車窗上,暈開成一點一點花朵似的痕跡。 姜瑛將車停好,也沒撐傘,拉起連帽衫的帽子罩在頭上,往巷子口走去,這邊沒有路燈,黑黢黢的一片將人的身影都遮住。 他在巷子里慢慢的走,腳步聲噠噠噠的響起,頭頂的烏云翻滾,偶爾傳來的沉悶的轟隆聲將他的腳步聲也掩蓋住。 整個人就毫無痕跡地融入了黑暗中。 走到巷子口的邊緣他才停住腳步,黑暗在這里被不遠處路燈的光芒所分割。從這里可以遙遙的看向那間小小的花店。 他抬眸,看向花店。 但以往亮著燈的小花店卻暗了下去,沒有絲毫人煙的樣子。 怎么回事? 他的腳步往前一頓,在將要走出黑暗時又縮了回去,踟躕了片刻,他才抬起雙手,往后取下帽子,整張臉露在路燈的光芒中,他一步一步朝著熟悉的花店走去。 雨點還是將下未下,偶爾才落下一點滴到臉上。 冰涼涼的。 他盯著花店的門。玻璃門是灰色的,像鏡子一樣,他可以看見自己的身影在玻璃門的倒影上由小變大。 走近了才可以透過玻璃看清門后的情形,他這才確信門后沒有人。 打烊的小牌子掛在門上,鎖已經鎖好。 為什么今天這么早就打烊? 他擰著眉不解。 以往都沒有這樣的情形啊。 也一直都沒有看到有其他的交往,那為什么今天晚上不在呢? 是生病了嗎?最近要下雨,他的頭好痛。 我還是趕緊去看看吧,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