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落定
43.落定
崔子宣那天進宮,只看到李棠宴的師姐獨自坐在殿中。 她出去了? 阮霓衣見他來,便招呼他坐下。 阿宴一會兒就出來了她說著,眼眸微轉,聲音就多了點歡快,她來啦。 崔子宣無意向她說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 李棠宴穿了件對襟襦裙,她沒再如平時涂黑皮膚,紫丁香顏色的紗裙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她戴的飾品也并不復雜,多是簡單精致的,但卻愈發顯得她清麗。 她不笑也不說話的時候,有些孤高的氣質。 但她走動起來,因為有點不自在,那情態又像是街頭常見的大家嬌俏的小姐。這下讓人怎么也想不起她平時示人的男子樣貌了。 她也不懂化妝,只點了點口脂,素凈卻眉目如畫的臉上帶了點不易發覺的微微羞澀。 他一早就知道她好看的崔子宣別過頭喝了口茶。 阿宴真好看。師姐繞著李棠宴左右欣賞,毫不吝惜贊美,崔大人你說呢? 咳嗯。 李棠宴被說得有些靦腆起來。如此妝扮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她看著身上陌生的色彩,一時有些恍惚。 過了會兒又忽然想,如果她這樣子讓那個人看了,又會說什么呢?也會覺得好看嗎? 南宮照的大軍節節勝利。 消息傳到了圣都,有的人歡喜,有的人擔憂。 朱康并不得民心,他搜刮民脂民膏多年,沒人愿意看見他做改朝換代的夢。但戰爭終究是戰爭,平頭老百姓只想過太平日子。 李棠宴有一日聽宮人說起,就連昔日走馬斗狗不求上進的寶光郡主,竟也參軍去了。她不知如何離開了圣都,加入了南宮照麾下,如今已是后陳朝百姓口中的奇女子,在民間激起了不少女子參軍討伐朱賊的熱忱。 也有熱衷于才子佳人故事的人,已經腦補了一段寶光郡主和南宮將軍并肩作戰的佳話。 寶光這個名字,若是讀得重了,還能讓李棠宴觸及回憶中一些微小的疼痛。她聽了這件事,也只是當聽過了。 朱康很有些納悶,南宮照之前分明是有些保守的,現在作風愈發激進,士氣極盛,八分的兵力發揮了十分,攻城掠地,步步逼近圣都,他的勢力卻是連連潰敗。 另一方面,南宮照得到了許多人的支持。朱康聽說江南的商幫借助漕運的勢力助他運輸軍需,還多有物資的助力。 這些商人碰見這種事理應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會如此幫他? 朱康焦頭爛額之時,百思不得其解。一時他額側青筋直跳,眼神變得陰鷙。 李棠宴早知有這時分。 朱康將她攔在無人的偏殿,陰沉的臉色下隱隱有怒氣,質問她寶藏在哪。 李棠宴并不害怕他,淡淡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 已經沒有了。 朱康恨得目眥欲裂。 你把它給南宮照了?是疑問,但已是肯定的語氣,怒意滔天。 李棠宴沒有說話。朱康控制不住暴怒的情緒,竟就沖到李棠宴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棠宴因疼痛皺緊了眉,但她的目光仍是極輕蔑地看著朱康: 就算是你得到了那東西也沒有用。她說。 朱康,你會輸的。 朱康被徹底激怒,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李棠宴嘗到了窒息的味道,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要死了嗎? 頸間的手忽然松開,李棠宴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一個人影出現在她前面,褐色的衣角,是師父褚嬰。 又一個人慌亂地從外面趕來,是阮霓衣,牢牢扶住了她。 看著處理過傷勢躺在床上剛剛睡著的李棠宴,褚嬰和阮霓衣神色都有些凝重。 阿宴一直有些厭世嗎褚嬰低聲道。 她在激怒朱康的時候多半真的沒想過后果。 原來她的仇恨竟真的深到這個地步十幾年來的噩夢一直纏繞著她嗎? 她可能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重要阮霓衣眼淚掉個不停,不覺得這世上有很多人愛她?;蛟S在她小時候經常會想自己為什么活著,為什么只有自己活著,一直想不通,慢慢地,把報仇變成了一種執念。 褚嬰回想起剛到霧嵐山時總是一聲不吭的李棠宴,一時無話。 你怎么會來的?阮霓衣哭了一會兒,想起這件事。 褚嬰看著她哭紅的眼,你們師兄給我寫了信。 其實他從李棠宴阮霓衣離開青州府時就跟著了,下山后才收到南宮照的信。 差一個月過年的時候,南宮照攻進了圣都。 朱康想挾持皇帝,沒想到皇帝已被貴妃伙同崔子宣等人早早送走。在大殿被擒的時候,朱康尚不能理解南宮照怎會如此順利地進京。 他左思右想仍不能明白。 吳御辰是你的人?!他忽然想到。 只有這個解釋,他把禁軍都交給吳御辰統管,吳御辰并非尋常之輩,南宮照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走到這里。 那么就是吳御辰讓南宮照進來的,至少是未用全力。 他不是我的人。南宮照隨口答道。 南宮照臉上濺了不知道誰的血,手中銀劍亦然。 他一直是有些反差在身上的。不打仗的時候,他愛穿淺色衣服,光風霽月,談吐得宜,你以為他是個好教養的貴公子。到了戰場時,他又會流露出平常貴公子們絕不會有的果決銳意,你也不會懷疑他能十步殺一人。 他膚色白,臉上沾了血就顯得更白一些,銀盔之下眼神銳利,他又像個神仙又像個修羅。他提起了手中的劍。 朱康臨死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