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續
山水秀麗,拂生吹著風,船槳劃過的波紋點點靈動。 她戳著臉,靜靜看著不遠處水面沉沉浮浮的一塊黑木。 jiejie,走,吃魚。腳邊的小丫頭拽著她的衣服。 拂生蹙眉,她雖然過一天忘一天,但是味覺還是有記憶的,吃魚真的吃到吐了,這幾日在船上好容易嘗到其他的美味。 凝兒又喊了好幾聲,終于知難而退,噌噌噌回了艙里,沒一會兒卻又過來。 小丫頭使勁把手里的東西往拂生手里塞。 這次道:jiejie,吃糖。一顆黑色的糖丸,看著不好吃的樣子,可拂生記得它的味道。 糖,甜的,黑色的糖,也好吃,就是每天只能吃一顆。 拂生勉為其難接過,就看見小娃娃鼓著腮幫子笑的開心極了。 她看了一會兒,忽而道:我記得你。 凝兒以為jiejie在和她玩,捂著嘴慢慢地說:我也,記得你。 拂生吃了糖,挑挑凝兒扎了好幾個的小辮子,贊道:真好看。殊不知裴韶給她梳頭時也在后頭扎了好幾個小辮子,只她自己看不見。 話落,手剛想拿走,就被一人攥住了。 方才她低著頭,沒注意船艙里又出來一人, 她順著兩只手相交的地方往上移。 入眼即是清風明月,她手微動。 怎又不好好吃飯,好好,我保證桌上真的沒魚,我方才騙凝兒的,誰叫她挑食。 拂生聽到此處果然神情一松。 可這話不止拂生聽到了,小小人兒也聽到了。 凝兒道:爹,騙子。 裴韶抓的她緊緊的,這次拂生卻沒掙扎,反還握了回去,將他扯到近前來。 她指著不遠處那一塊她一直在凝望的黑木。 等會兒,那兒飄著一個人。 尸體被撈上來已經浮腫的不成樣子,蒼白僵硬,面容已經看不清楚,腐臭味很濃。 看得出這是一個穿著粗布的男人,脖子上勒痕很重,雙腳和一只手還有腹部已經被水里吃腐尸的水物吃掉不少,看起來死了有好幾天了。 凝兒嚇得哇哇大哭躲在拂生身后,一邊哭還要一邊睜著眼睛去看。 裴韶看不過去,直接捂著她的眼讓人將她抱進艙里去了。 凝兒小奶音大喊:爹,壞! 走的水路,這一片水槽司的主官方瑜現下就在船上,他熟知這一片水域。 王爺,距離這里最近的慶明渡口是東側方向六十公里左右,看此尸浮腫程度,死了起碼三日以上,從這具尸體飄過來的方向來看,從慶明渡口飄過來的可能性最大。 本來打算直奔寧城的,最終決定中途拐一下去慶明鎮。 這一條大船來的轟轟烈烈的,到渡口時,不少人擠在那里看熱鬧。 最前面下來的是一群侍衛,然后是方瑜方大人帶路,后面才走下幾位貴人。 貴人不認識,但是他們這些老百姓認識方瑜啊,方瑜這么大的官都要卑躬屈膝的走在前面帶路,這來頭得多大??! 大家都低了頭,不敢看了。 卻有一個少年拿起一頂漁帽,蹭蹭從人群里往外擠。 小五,你去哪兒!一個人壓低了聲喊少年。 那叫小五的少年頭都不曾回,一下子就沒影了。 慶明鎮也靠水,但這里明顯比拂生待的那地方好多了,大街上飄著芝麻豆餅的香味,凝兒站著走不動路了,她也不說話,就盯著攤位上的餅。 裴韶蹲下來想抱起她走,凝兒掙扎著,從他懷里跑出來抱住拂生大腿:jiejie,凝兒餓。 可方才在船上明明才吃過飯。 拂生彎腰點點她的小肚子:剛剛不是說吃飽了。 在桌上,多喂她一口飯,她就拼命擺手說飽了。 凝兒鼓著小臉,才不管那些:jiejie,這個好香。 這個餅的確好香,可她沒錢啊,拂生不自覺的朝攤子看了過去。 福祿低著頭在裴韶耳邊道:爺,您就買一個吧,小郡主饞了,拂生姑娘看這樣子也想嘗嘗呢。 這一大一小現在都停住了腳,眼巴巴看著攤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平時虧待她們了呢。 可一叫她們上桌吃飯,就是吃不了幾口就說飽了,一天到晚的家飯不吃,外面的就香。 裴韶終究點頭同意了。 就買了一塊餅子,他掰開分了拂生一大半,凝兒拿著拇指大小的餅陷入了沉思。 哪怕她還這么小,但是小孩子也知道了區別對待是什么意思。 她再大一點估計會問一句:爹,我是你親生的嗎? 現在嘛,凝兒看看自己的餅又看看拂生手里的餅,拂生吃了一口。 咦,jiejie都吃了,凝兒也低下小腦瓜子吃去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比她高許多的大人們之間的動作。 拂生咬了一口又將餅遞到一邊裴韶的嘴邊,裴韶很詫異,但他不是個傻愣子,立馬張嘴咬了一口。 拂生問他:好吃嗎? 姑娘一臉認真的模樣,眼睛大大的倒影著他的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自找到她之后產生莫名的感動了,可每一次,他的心都會為此悸動。 好吃。他啞著聲,強壓下內心涌起的喜悅,將眼淚憋回去。 這件事藏不住了,還是來了! 小五一路飛奔回家,他看到了,這大船后頭還跟著一艘小船,小船上蓋著白布,似乎躺著一個人。 小五跑的手腳發軟,可他一點沒停。 慶明鎮民風淳樸,彼此之間都認識,最近只有一家出了一樁事,就是關五家,他爹五天前說跟船去寧城找活做,可那天開船的老張遲遲沒有等到他,等他一來一回的去關五家問問情況,關五又說他爹一大早就走了。 老張說沒有啊,根本沒等到,這下子,幾人才開始急了,到處找人。 結果就是,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失蹤了,就是找不到。 小五一路跑回家,門的聲音驚動了正在擇菜的婦人。 是小五嗎,今天這么早就回來了?婦人眼上蓋著一層灰布,摸索著棍子站起來,是個瞎子。伸出的手腕上幾道青紫腫痕,像是被鞭條狠狠打的,好些天了都沒有消下去。 小五看到他娘的一雙眼,心里過了幾遭,把想要說的話壓下去了:娘是我,今天,今天客少,夏師傅放我提前回來了。 這樣啊,小五你要謝謝你夏師傅啊,你爹不見了,家里沒個人幫襯,全虧了夏師傅人好啊 婦人絮絮叨叨的說著,小五不停的想著剛才的事。 他祈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是那件事被發現了,現在他和娘的日子才終于安穩下來。 而裴韶那頭,官衙一幫人出去迎接,這就是個小地方,衙門和旁邊的民宅相比就是多了個匾子。 王爺,最近只有一樁報的失蹤案,就是渡口開大船的張生來報案的,失蹤的人叫關玄林,以前是我們這教書先生,后來不做了,就到處找活做。這關玄林身材偏瘦,和這被水泡脹的尸體實在看不出來,但身高約摸是差不多的。里正擦著汗說。 張生和這關玄林是什么關系?裴韶問。 沒,沒什么關系啊,就大家都認識,關玄林的妻兒都在鎮上。 關玄林有妻兒?既然有妻兒,為何不是他的妻兒來報案,而是一個毫無關系的僅僅是認識的人。這是失蹤案,又不是其他案子,家人不報案反倒要外人報案這就很奇怪。 小五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在家坐立不安了半個時辰,院門被敲響。 他進來時把門栓鎖住了,外面的人進不來。 他勉強控制著顫抖的聲音:誰??? 小五是我,張叔,叔找你有點事。 小五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后,手放在門栓上,心提到嗓子眼:什么事啊,張叔。 你先把門開開,我再跟你說。 小五不敢開,他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張叔,我,我困了我要睡覺,你明天再來找我好不好,求你了。 里屋,婦人走出,她高聲喊:小五是你張叔嗎,你張叔要進來你怎不開門,老張啊,你別生氣啊,小五還是個孩子,心氣兒大。 小五看了一眼他娘,顫抖的打開了門栓。 他娘以前不是瞎子,這雙眼是被關玄林拿樹杈戳瞎的。 門一開,外面站著的果然是大批侍衛,裝扮和在渡口看到的一樣。 小五撲通一聲就跪倒了:我爹是我殺的,你們抓我就行,我娘什么都不知道。 關玄林一生過得既窩囊又讓人可恨,在外還被稱為一個讀書人,可在家里他打妻子打孩子,和在外兩幅面孔。 院門再次關起來,幾個侍衛守在門口。 婦人跪在地上摸到小五的頭,泣不成聲:孩子,你怎么會殺人呢,你不會的都怪娘啊,你被你爹打的時候我攔不住??! 她衣袖微微滑落,手腕上的傷痕更加明顯。 拂生看到了,她眸子里閃過一抹厲色。 我知道殺人要償命,我,我嗚嗚嗚小五不知道說什么好,也或者說他哭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殺人了嗎,誰說你殺人了?突然的,拂生輕飄飄的,突如其來一句,成功讓所有人都懵住了。 小五忘了哭,他結巴道:我,我他剛才自己都承認了。 拂生看了一圈周圍,被她看到的人不自覺的縮了脖子,總有種不聽她話下一秒就要被抹脖子的感覺。 這里有誰聽到了,他殺人了嗎? 裴韶: 張生明哲保身,朝地上一跪率先道:草民什么都不知道,草民只是來給小五送點東西。 拂生看向小五,叫他起來:聽到了嗎,他只是來給你送點東西,不要跪著了,快起來以后和你娘好好過日子。 小五瞄向裴韶,看見這位大人微微點頭,他立馬感激涕零的磕了幾個頭。 凝兒扒在門縫里使勁往里看,可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侍衛的影子,她生氣的哼哼,轉眼就被福祿拉到旁邊去了。 小郡主啊,咱們不去摻和那些事,渴不渴啊,喝點牛乳? 福祿望向緊閉的院門佩服的點了點頭,王妃空口說白話說的很到位,不愧是要做王妃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