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沒有資格享受您的縱容

    沉默是今夜的主旋律，歡快慶典離少女遠去，哀歌于村莊遺跡中奏起。

    龍輕描淡寫的模樣和記憶里殘忍的強盜重合，畏懼有如穹頂般鋪天蓋地傾瀉而來，灑下若要稱為絕望、又未免過于可笑的情感籠紗。

    烏米萊蒙發現了少女的不對勁，他稍感不滿道：喂，蟲子，你弄清楚，是殺害你父母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樣。莉莉婭的情緒處在失控邊緣。

    少女當然知道龍腳下踩著的是強盜，是害她失去父母的罪魁禍首。

    當莉莉婭聽到的瞬間，在短暫的空白后，她確實感覺到了欣喜，痛快，甚至覺得不夠，有股沖動想越過龍在強盜的腦袋上發泄踩踏。

    但會因他人的受苦而歡欣雀躍，是少女一輩子都不想理解、不愿觸及的情感。

    所以，莉莉婭所說的每一句話，不僅是要質問龍，更是告誡自己。

    在過去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少女有過思考，為什么強盜可以隨便奪走他們珍惜的一切，家人、土地、性命，只為取樂，擁有力量就可以傲慢地對待他人了嗎？

    龍會以殘忍的手段殘虐強盜，正如他所說的，是禮物，自己在不經意間成為了慘劇的發源者，是從犯。

    少女意識到自己是龍體會人類道德的唯一契機。

    極惡之主混亂，卻又純粹，會因她的喜哀而奪走他人的性命，莉莉婭不希望如此，龍一如他的鱗片那樣溫暖的，足以化卻寒冰，而不是為一個人的私欲沾染血腥，淪為劊子手。

    龍的縱容帶來的有鮮花，亦有利刃。

    今天是罪犯，死不足惜，明天呢，明天又會是誰？

    如果她現在欣然接受了這份禮物，握起利刃，擁有至高無上的處決權力，站在曾經跪趴著仰望過的境地

    烏米萊蒙大人，我不喜歡他，您可以殺了他嗎？

    莉莉婭光是想象那樣的光景，想象自己和烏米萊蒙大人將會走向什么樣的未來都覺得毛骨悚然。

    她早有覺悟，無論面臨多么罪惡的地獄，都絕對不會屈服，努力堅持活下去，前提是受苦的那方是自己。

    毫無意義的善良，是莉莉婭作為人類的底線。

    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烏米萊蒙大人給予了無限的縱容。

    同理，在龍無限的生命里，自己是否能夠給他帶來有限的影響，哪怕只是一點點，在自己死后，烏米萊蒙大人也可以安逸地享受世界的美好。

    靜謐的荒涼草原上，強盜奄奄一息的痛苦叫聲逐漸微弱。

    莉莉婭正視著龍：烏米萊蒙大人，我是人類。

    烏米萊蒙沒有說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他也是，即便可能只是頂著人類的皮囊，靈魂比惡魔還要不堪。莉莉婭看向瀕死的強盜，死千次萬次都不足惜。

    慢慢的，她又看向了龍，淚水浸濕眼眶。

    我們的生命很短暫，死了就是死了，復活也不會是曾經存在過的那一個。

    您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值得為更加美好的事物使用，而不是我的私欲

    為了你的私欲？龍截斷她的話，是我要縱容你。

    對于人類的道德懵懂，他無法完全明白莉莉婭想說的，卻也在嘗試。

    少女說我是人類，他也是，潛臺詞里，是將龍排除在外。

    事實如此，可烏米萊蒙不想這樣，縱然他如何傲慢，不得不承認，面對少女悲哀無助的神情，他缺失了鱗片的心口隱隱作痛。

    可我沒有資格享受您的縱容。莉莉婭深吸一口氣說著。

    烏米萊蒙心情頓時壞到了極點，他沉聲道：你說什么。

    我沒有資格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么。烏米萊蒙幾乎是咬緊了牙關。

    我沒有資格享受您的縱容，你不該局限于我的身邊，一個過去陰暗、未來沒有光明的人蟲子。

    你是在趕我走？烏米萊蒙憤怒地想要踢爆腳下踩著的腦袋。

    我莉莉婭張張口，說不出話。

    她一直覺得烏米萊蒙大人自私，可仔細想想，從開始，就是她想要接近金發騎士，召喚出了龍，是她受到金發騎士的冷遇，龍才立下誓言，所有的發展都是遵循著她的寄望。

    是，或不是？烏米萊蒙舌根顫抖，憤怒在胸腔翻騰。

    是。莉莉婭道。

    她想清楚了，要放龍自由，去接觸整個世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