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香·肆

    藥房里，小芳和林瑾躲在角落聊天。

    小芳滔滔不絕她上周日去國際飯店三樓參加的時裝表演。

    這個錦霓新裝社的衣裳真的很漂亮，用中國料子做時裝，比起買外國貨，價鈿上要便宜許多。小芳眸光微亮，木木，下次我們也一起去逛逛吧？

    雖然林瑾對衣服的興趣，遠沒有食物那么大，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哦，對了。小芳似乎想到什么般，我還在那里遇見了簡溪。他身邊有位姑娘，又瘦又高，比模特還要苗條，聽說就是錦霓新裝社的設計師，剛從北平燕京大學畢業。

    小芳見林瑾并沒有什么特別反應，便好奇地問，木木，你真的考慮好，不要簡溪了？

    林瑾搖搖頭，堅定道，我和他從來都只是朋友而已。

    至于從小芳口中，得知簡溪交了女朋友，林瑾只覺正常，簡溪向來是個利益最大化的人，因此并不會在她身上過多浪費時間。

    及時止損，方是他的行事風格。

    寒風凜冽，灰黃色的濁云，在天際緩慢地飄著。

    陸嶼同其他堂里調來的十幾個，專職負責金嘯龍保衛工作的打手，此刻皆站在百樂門金碧輝煌的入口處。

    暖氣從里絲絲漫出，如白色紗幔般在北風中纏繞消散。

    他靠著墻壁，薄唇淺抿，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截紙煙，赭紅色的煙蒂，星星點點地散在地面，微爍了兩下后，滅了。

    陸嶼，陸嶼，陸嶼

    一陣輕快如銀鈴般的聲音，從遠至近，簡直比風聲還要密，咯咯咯，直朝他撲了過來。

    林瑾今日穿了件長款的茉莉黃翻領大衣，琥珀色的雙排珠扣，瑩潤光澤，內搭淡緋堆堆領毛衣及過膝格紋裙，腳上是一雙米白方跟的小短靴，襯得整個人甚是柔媚恬靜。

    舞廳門口的男人們，不由得將視線，紛紛投向這個臉蛋圓圓，身材極好的女人，眸中是餓狼般幽幽的綠光。

    陸嶼死死地瞪了他們一眼，立刻將專屬于自己的小胖妞，往身側拉了拉。

    還說拜關二哥，還說把你們當兄弟呢，結果還不是老大在里面吹暖氣，你們在外面受

    不許胡說。男人捏了記她rou嘟嘟的左腮。

    林瑾嘟了下嘴，將手提紙袋里的黑色羊絨圍巾取了出來，溫柔地纏在男人的脖頸上。

    這可是她剛發了季度獎金，在興興百貨買的。

    新款哦，不打折！

    暖不暖？林瑾望著面前挺拔帥氣的男人，笑得眉眼彎彎，售貨小姐說這是蒙古的阿爾巴斯絨山羊。還說那山羊天天和其他羊打架，所以毛特別的暖和。

    嗯，很暖。男人淡笑，摸到她小胖手冰涼，又皺眉，以后出來記得戴手套。

    他一面說，一面將她兩只小手攥在掌心，細細揉搓，直到小rou手有了幾分暖意，才漸漸放下心來。

    我還給你帶了白果。林瑾仿佛變戲法般，又掏出一袋熱氣騰騰的炒白果，遞給陸嶼，一次只能吃六顆。

    小時候，一到秋冬季，她最愛吃白果了，可是姆媽說白果有毒，規定她三歲吃三顆，四歲吃四顆，五歲吃五顆，待六歲之后，份額就不漲了，永永遠遠只能吃六顆。

    陸嶼拍了拍她腦袋，牽著她手，領她來到旁邊巷子口的咖啡店，給她點了份巧克力哈斗和一杯熱檸檬茶。

    坐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送你回家。男人嘴角微凝，又摸了下她的小腦殼，道，以后不準隨便來找我，很危險！

    林瑾不理，朝他扮了個鬼臉，低下頭，自顧自從糖罐里舀出幾勺綿白糖，拌入檸檬茶里，小銀匙碰撞玻璃杯，發出輕輕的叮叮聲。

    男人站在桌子前，指骨翩動，替她剝出了六顆碧瑩瑩的白果，放在小盤子里。

    乖，不要亂走。陸嶼說完，尤嫌不安心，走到吧臺西崽跟前，掏出錢，囑咐了幾句。

    西崽便朝他笑著點了點頭，承諾道，先生放心。遂開開心心收下小費。

    陸嶼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專心致志挖甜點的林瑾，方離開咖啡店，重新走回舞廳門口。

    哇，坐在西邊九號桌的那個女人是不是百樂門的頭牌，夢露呀？

    你厲害的，人家戴著這么大的蛤蟆鏡都能能被你認出來。

    我是認出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項鏈。上說是金幫老大剛從英國拍賣會上拍回來的，和瑪格麗特公主的是同款。

    這么說來，確實有些古怪，我剛上蛋糕拼盤的時候，還聽到她在哭，不過這女人哭起來像是黃鸝鳥一樣好聽，嗓子又細又軟。

    哎呀，她們歌女吃的就是這口飯，嗓子當然好聽了。

    林瑾聽著女服務生的議論紛紛，挖甜品的右手一滯，杏眸好奇地望向九號桌。

    果見有一戴巨大墨鏡的女人，身上披著華貴繁復的貂，玉脖纏繞五股的珍珠項鏈，珠子顆顆圓潤。即使離得這般遠，亦能感受到珍珠的璀璨瑩瑩。

    坐在她對面的則是一位年輕男子，穿身月白竹布長袍，鼻尖架副玳瑁黑框眼鏡，五官端正，但眉眼間透著勢利與涼薄。

    林瑾只覺那男人看著面善得緊，卻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了。

    一個鐘頭后，陸嶼來接她，此時已暮色冥冥，落起了蒙蒙的小雨。

    怕她淋雨受涼，男人幾乎將整把傘都朝她腦袋上，傾斜了過去。

    陸嶼。林瑾挽著男人的左胳膊，搖來晃去。

    嗯？

    你們幫里老大要是發現自己被女人背叛了，會怎么樣？

    陸嶼怔愣片刻，淡笑道，女的不好說，男的一定是生不如死了。

    對于身居高位的人來說，女人不僅是女人，更是一種私有物。身為老大，私有物被人占了去，這是決計不能忍的，否則就無法服眾了。

    林瑾切了一聲，很不以為然道，既然身為老大，他就該反省自己，為什么會被戴綠帽子。比如是不是自己又老又丑，不夠體貼浪漫，而不是一昧地在女人身上找原因。

    又老又丑，就要被戴綠帽子？男人眉宇輕蹙。

    林瑾頷首，自古美男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年老色衰的男人，當然應該被拋棄了。

    林瑾！陸嶼停住腳步，凝眸瞪她，你的意思，我以后變老變丑，你就不要我了？

    這個小胖妞她還真敢說。

    是啊，陸嶼，我就是膚淺的喜歡你這張臉。坦坦蕩蕩的承認，沒有絲毫掩飾。

    聞言，男人低眸，什么話都沒有說，但心里澀澀地，又疼又難受。

    然而下一秒，小女人便噔噔噔跑到他面前，伸手，捧起他深邃性感的俊臉，在上面重重啄了一口，

    我膚淺又執拗，認定了的東西絕不撒手，所以你這張臉，永永遠遠是屬于我的了。陸嶼，你要替我好好保護他，不準受一丁點傷害。聽到了沒有？

    男人眸色微沉，賭氣地問，那變老變丑了也要？

    要！你是我男人，不管怎么樣我都要！

    陸嶼笑了，左手將女人環進懷里，下頷蹭著她軟軟的額發，林瑾，我也是，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就算老了牙都掉光了，我也只喜歡你一個人，只要你一個人。

    你才牙掉光呢！林瑾哼了一聲，就算老了，我的牙也一定比你多。

    可是你這么愛吃甜食，前天接吻，都發現你有一顆小蛀牙了。

    林瑾聽后，氣得臉蛋子紅撲撲，舉起拳頭作勢就要錘他，卻被男人猛地攥住手心。

    雨珠滴滴地敲打傘面，男人低眸，重重地吻在她唇上，呢喃著說，乖，讓我找找那顆小蛀牙還在不在

    話落，林瑾腰肢一軟，踮起腳尖，輕輕地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