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壹

    朦朦朧朧的天色，像是一塊暗沉的毛玻璃，濃密的黑云壓在四馬路上，狂風卷地，隨時都會落下噼里啪啦的雨點子。

    趁著陰天沒有顧客，林瑾和小芳躲在柜臺旁解九連環。

    古代閨秀用來消磨時間的玩意兒，有點無聊，又有點有趣。

    銀質的小環柄，每碰一下，便會發出琤琤輕響，悠悠在空曠的店面回蕩。

    要在七夕節上映了。小芳滿臉八卦，外面都在傳，這部戲本來不叫這個名字，女主角也不是百樂門的夢露，是她用了下三濫的手段硬從別人手里搶來的。

    人人皆知，這部是貨真價實的大制作，連導演及幕后團隊都是重資從好萊塢請來，光是宣傳，就花費了不小一筆數字。有不少外國人甚至準備專門為此，乘飛機來上海參加首映。

    林瑾聚精會神地在解第四個圓環，連頭都沒抬，只是低低嗯了聲。

    她向來對女明星之間的愛恨情仇不感興趣。

    小芳將銀環輕輕滑過柄尖，不是說這部電影簡氏有投資嗎？木木，有什么內幕消息，說來聽聽。

    林瑾見怎么都解不開第四環，只得賭氣地松開環柄，哀怨地抬眸，朝小芳搖了搖頭，不清楚，要不你買份晶報看看？

    那些記者為了爭版面，連女明星閨房之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說得是活龍活現。想必這點小八卦肯定扒得不要再扒了。

    簡溪沒有和你透露透露嗎？小芳訝然，我還指望在你這里得到點一手消息。阿拉女朋友和我說是夢露勾搭上金幫的老大，所以電影拍了一半，才臨時撤角，敲定她為女主角。不然你想呀，她才剛開始在上?；斐雒?，就有那么好的機會？

    金幫？

    不是野男人在的幫派么？

    想到這里，林瑾微微蹙了下眉。

    少頃，藥房經理穿著深灰西裝，手里提一黑皮箱，咳嗽兩聲，攜著一股冷風，徐徐進店。

    林瑾與小芳見到來者是經理，連忙慌張地將九連環丟回抽屜，挺直腰板，乖乖在柜臺前站好。

    只見經理打開保險柜，清點了下柜里的幾支依維派鈉，然后才將黑皮箱里面裝著磺胺粉末的小袋子，一袋袋拿出來放好。

    林瑾一直覺得經理這種做法很多此一舉，因為保險箱的密碼全藥房皆知。

    闔上保險箱，經理朝林瑾走來，將手里幾份文件遞給她，你申請的實驗室批下來了，填好表格，自己交到公董局去。

    在上海無論中西藥房，都可以向政府申請藥物研究基金，用來搭建實驗室和進行相關的藥物研究。只不過通過者寥寥，更多時候，這項政策只是用來觀賞的。

    林瑾睜大雙眸，不住確認道，是專門用來研究卡曼斯特藥物的嗎？

    林父生前得了卡曼斯特病，一種極其罕見的疾病，臨終前身體重度浮腫，痛苦不堪。但因患病人數甚少，沒有醫藥公司愿意為此研發新藥。

    林瑾修讀藥劑科，也是希冀有生之年可以制成新藥，為像父親一樣的病人帶去期望，亦可了卻心中多年遺憾。

    只不過等她畢業后才知道，像這種沒有價值的疾病，根本沒有藥所愿意花錢研究。

    經理朝林瑾點了下頭，心中也十分納悶，公董局怎么會做這種賠本生意。

    小芳忙跑過來拍拍林瑾肩胛，笑得嘴角彎彎，恭喜你，木木。

    林瑾臉龐也洋溢出極燦爛的笑，捧著那幾張薄薄的紙片，將它緊緊貼在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