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
弧真四年,我第四次科考而未入進士,終是選擇放棄。依照家父之命,于洛陽城東開了家書鋪,售賣話本繪書、文房四寶等等文縐之物。于活兒本身,不如餐宿類的這般忙碌;于書本身,大抵是精神餐食,我又尤其喜歡讀,兩全其美。 原本是夠維持全家老小的生計,略有結余還能作以存儲只用,但依舊是越來越難。并且自從年初開始,城西開了一家戲院,而后所有的生意就都被搶了去。 據說那戲院有位口舌生蓮的說書先生,演說的故事也是一等一的有趣。場場爆滿,供不應求;冷冷清清自然就是留給我們書鋪。 讀了那么多書,倒是也想些法子啊,難不成要等著餓死?家中婆娘嘮嘮叨叨。 曉得啰!曉得啰! 打定了注意,找出一日空閑,安排了幫工守鋪,搶購了戲票,趕早地我便去聽了。 戲院內座無虛席,人頭攢動,淅淅索索宛如快下鍋之前的蟋蟀窩。我以看熱鬧的心態,心中排了許多條條框框,打算一條條對照評判,倒是要看看這人有多厲害。 戲臺上方有張小桌,橫蓋粗紅胎布,臺上置把扇,另有白瓷一盞,徐徐冒著熱茶氣。這時走上臺來一短須虎眼的小老頭,往那一坐。洪潮般的掌聲想起。 時光飛逝,直到更熱烈的掌聲響起,我才恍然原來就結束了。想來是完全沉浸入這人講的故事中,說長不長,三兩時辰,過了另一個人的精彩一生。 那老頭飲一口茶,便從臺上下去了。身邊其他聽眾起身陸續離開。我急匆匆地站起,跟著他們出去,人群中尋找那老頭的身影。 也是聽完那老頭說的故事,我才恍然,這故事是我書鋪售賣的其中一本;且,還是我自己編撰的那本。 老頭見到我不意外,但是仍然是被驚嚇的樣子。 你是城南那家書鋪的老板? 正是。我氣喘吁吁:方才先生的故事入木三分,生動異常,只是這故事為何如此似曾相識? 嗨,你怎么還來問我?這故事就是你自己書鋪中賣的話本啊。 好哇,此人真是毫不遮掩,毫無羞愧之意。我火氣噌地一下涌上額頭,拔高了聲音: 這故事乃我自己創作撰寫,只在我鋪子中銷售!你這般生搬硬抄,不過口演一番,實乃小人之舉! 老頭齜牙咧嘴,白眼一翻:抄又如何?你那鋪子無人光顧。再說了,一樣的故事,聽客愿意來我這,都不愿意去你那······ 你倒不如想想,是不是你的故事,還缺三分生動的緣故。 就像是傾盆驟雨,澆滅我的惱怒。他說的話,著實是有三兩分道理。濫抄之徒實屬下賤,但同樣的故事,我文書描寫,不如他的演繹口述,此也乃事實。 他看出我的糾結難過,說了一番不像安慰的安慰話:也未必如此難過,并非全無解決之法。這樣,明日早些時候,你來尋我,我便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說罷,他留下個地址瀟灑離去。當夜輾轉反側,我要不要赴約?思前想后,決定還是去,一來看看這人究竟有何能耐;二來,這說到底依舊是我所做的故事,理應分成,將該拿的那一份拿回來。 背后的妻睡得沉穩踏實。我翻了個身,想著暫且還是不告訴她的好。 第二日我早早就去了,臨行前交待妻看好鋪子,又被嘮叨一番。倉皇而逃,腹誹著說辭,按著地址走,來到了那老頭的家門前。 那老頭似乎就是在門口等著我,不多廢話,帶我來到了他的堂屋。 陋室莫嫌哈。他笑嘻嘻的。堂屋內只備了茶水,甚至連一盤茶點都沒有。 我坐下來飲了茶水,才發現這茶是涼的。剛要發作抱怨,便聽見這人說: 我早就打算挑時間好好正式拜訪你。無奈最近戲院中場場爆滿,一票難求,我也毫無閑暇時間。 我嗤笑,這不是明晃晃地炫耀? 我也是十分喜歡你的故事,才選它作為演繹。未先告知于你,是我的不對。 有一提議,不知道你是否感興趣:我也有一故事,自覺精彩無比,甚至還比你的故事再有趣上三兩分,就當做是我送給你,你大可將這個故事拿去撰寫成書,或者另外售賣,我不做追究。 況且,你不也想深究我的究竟有何等魅力,能夠比你強上那么多么? 這話說到了心坎兒上。我開著書鋪,說到底不就還是饞故事么。帶著兩分不服,兩分好奇,還有六分癡饞本性,點頭應允。 老頭給我又斟上一杯涼茶,清清嗓子:你放心,不會太長,定不會耽誤你回家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