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灰色帳篷

    歌笛山腳下，大沈與寅浡的軍隊正在對峙。大山無言，白日靜默。在寅浡的數十輛戰車后，有一頂灰色的帳篷極不顯眼。

    這頂帳篷極小，安裝在改造后的戰車上，以便移動?；疑奶鹤訉⑺w的嚴嚴實實。帳篷中的女人被關在牢籠里，身體幾乎蜷縮成圓形。她捏了捏手指，感應到了什么，干癟的嘴唇咧來，做出一個丑陋的笑。

    遠方，飛來三只灰鴿。在漠城上空盤旋幾圈后，再度向南方飛去。幾個人同時注意到了這有規律的鳥兒，謀士大驚失色，而邢麓苔終于展顏，在看到鳥兒的瞬間，布局的幾環終于扣上，他羅織的網，可以收緊了。

    隨著一聲令下，一陣箭雨從城中發射出來。戰鼓擂起，喊殺震天，很快，所有駐守城內的士兵全數出動，向東西北三個方向發起猛攻。

    方譚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號施令只慢了一瞬，但無言中士氣便好似被大沈壓了過去。沖！

    隨著他的怒吼，一聲虎嘯響徹全場。原始野性的吼聲激發了人本能的好戰，兩方戰在一起，邢麓苔向方譚所在之處追趕，方譚一拍馬腿，指了個方向，馱著女人的馬匹便狂奔起來，有兩名寅浡戰士追上馬匹，在混亂中將她帶到那頂帳篷外。

    鎖鏈碰撞的聲音刺耳極了，夏松夢皺了皺眉。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全身無力，只有意識清醒。她俯身在馬上，馬背顛得她胸腹疼痛，待馬停時，她便聽到了方譚的聲音。

    明白自己身處何地的惶恐很快就被說不明的心痛取代。她聽見夫君斬釘截鐵的拒絕，聽見方譚不斷降低她身價的羞辱，聽見淚珠砸在地上的聲音。

    本不該有所期待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下來。夏松夢反復在心里問自己，難道要他放棄漠城才能不難過嗎？讓他用一座城池交換自己，她就會滿足嗎？不會，成長在書香世家，她深明家國大義。

    也許她難過的只是夫君沒有一絲猶豫。

    兵器相交的聲音響起，馬蹄聲停在此處?？諝庵袧饬业难任毒嬷说匚ｋU，可她無力自保。鎖鏈被解開，兩個男人架著她往帳篷內一扔，復又將鎖鏈纏繞回去，接著，馬車便動了起來。

    夏松夢的背撞在堅硬的木頭上，痛得她眼前發黑。用力閉上哭得紅腫的雙眼，再睜開，反復幾次，她才適應了此處的黑暗。她摸了摸背后，粗壯的木頭組成了一個方形的牢籠，木柵之間的縫隙僅容一根手指穿過，外面罩的是粗糙的毛料。馬車行駛的速度極快，似乎是駛過了一塊大石頭，夏松夢被顛飛起來，飛到馬車的另一端。

    落下時，她聽見一聲呻吟。這里還有別人！

    恐懼令她不寒而栗，連忙縮到旁邊，不敢說話。對方卻注意到了她。

    蜷縮著的女人坐起來，向她伸出手。然而女人的手腕上被拷上沉重的鎖鏈，抬不起來。你過來，讓我摸摸你。

    她的聲音蒼老嘶啞，夏松夢從沒聽過這種聲音，仿佛說話的人是一片瀕死的森林，說話的聲音由枯死的樹枝與亡魂的呻吟共鳴而形成。

    快點過來！她不耐煩地催促著。我不會傷害你的！

    夏松夢盡管害怕，還是摸索著過去。一雙干枯的手搭上她的手腕，拉著她的手臂，讓她的臉埋在手掌里。女人掌心柔軟，有一股松樹般的香味，貼在夏松夢的臉蛋上摩挲了一會兒便顫抖起來。

    是你，是你呀！女人激動地叫起來，抱住我！快來抱住我！

    她激動的聲音尖銳極了，夏松夢不愿聽她叫喊，只好用雙臂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