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她的聲音確實特別,不加修飾時是帶點沙啞,如砂石礪過,能刮出令人發癢的痧。而當她想要刻意逢迎時,這點啞被彎成了撓人尾椎的勾子,嬌是嬌的,只是過于平常。 就像是在流水線上加工過的工藝品,有多精美,也就有多平庸。 對面的男人卻很吃這一套,他低頭,他們的鼻尖貼近,相觸。他想著再進一步,卻被人猛地往后一推。男人未設防,后退的步伐踉蹌幾步,抵著墻才能勉強維持平衡。在佳人面前的窘迫讓他有點惱火,他抬頭,攪局的人反倒比他更氣急,在他身上服帖的黑襯衫緊繃,第一顆紐扣被松松解開。 周斯如眼神銳利,緊盯著對方的反應,同時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口,像只盤踞領地的野獸。女人被擋在他背后,藏得嚴嚴實實,連影子都露不出來。 兩人對視,一時間電光火石。 場面一度凝滯。 他們好像兩只斗雞。 她被這不合時宜的比喻逗笑,雙方的注意轉而被她吸引,周斯如的眼里還帶著火氣,那男人卻放松下來,挑起眉:認識??? 女人扯著周斯如的袖子,從側邊探出頭,杏眼彎彎。那男人一看這局勢如何不明了,得,又打一白工。 但如果他不順暢,別人也別想快活。 于是他從下到上,慢慢地,像驗貨一般打量著周斯如。他先是嘆氣,再搖搖頭,嘖嘖道:哎,我跟你說,這種男的一看就不行。 周斯如簡直要被氣死! 女人卻很懂得如何給人順毛,她的手輕輕撫著周斯如的背,順著脊梁,從肩背到腰線,一下一下。 周斯如不想承認,但他心里的煩躁確實被她緩和些許。 至于她為何至此,原本打算作什么,以及手上的戒指如何硌人。 周斯如不愿再想。 這都不重要了。 至少現在,她在這里,這就夠了。 酒吧樓上酒店的前臺小妹也是閱歷豐富,面對干柴烈火的癡男怨女面不改色,她抬了下眼皮,再收回,隨意用鼠標點了下,再平平地問:兩位??? 這不是廢話嗎? 女人按住周斯如的手,笑著回答:兩位。 前臺小妹慢悠悠地cao作系統,酒店大廳與酒吧接近,中間只隔一層水泥,所以也擋不住樓下的音樂傳來。臨近午夜,節奏慢下來,酒吧正放著科恩的歌。 That I am not the one who loves.Its love that seizes me.When hatred with his package es,You forbid delivery. 音樂聲斷斷續續,在你想要側耳傾聽時卻又消弭不見。早說過的,握不住的,就像手中的沙,你只能短暫地擁有過,再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指縫中流走。 命中就不是你的,你又何必去強求? 周斯如垂眸,卻不自覺握緊了女人的手。 一進房間,門還未關,他的吻就落了下來,急切地,她的身子被緊緊箍住,他們貼得很緊,緊到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膛散發出來的熱氣。 他很焦躁,吻得很重,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吻法,氧氣被剝奪,他企圖擊潰她的理智防線。 忘記吧,忘記這一切吧,忘記你的責任,你的義務,你的負擔,你的障礙,你的悲痛與狂喜。 還有你的丈夫。 她氣有不順,唇齒分開之時,她的手抵住他胸膛,阻止他摧城的攻勢。他停下來,以一種她看不懂的目光看著她,她忽然有一種直覺,這個男人正處在瀕臨破碎的邊界,下一秒,也許不用下一秒,他就會瓦解。 她竟然心生一絲不忍,她很少有這樣的情緒。俗話說,當一個女人開始心疼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就站在倒霉的起點。 在這方面她一直做得很好,可能是因為她并不信這所謂的愛情。這人人追逐,人人癡狂,卻從未見過有人得到圓滿的虛夢不值得她用一生做賭,她見證了很多為人稱道的愛情故事,她也看過很多歌頌愛情的電影,但她看得越多,卻越覺得困惑。 這就是愛嗎?為什么她只能看到男人將性欲、占有欲、摧毀欲、控制欲,等等,諸如此類的欲望粉飾成愛情,就像誘騙孩童的驅蟲藥丸,外殼是甜美的糖,內里卻是異形的種。 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終于謹慎得出一個結論:不要迷戀愛情。 因為愛情可能根本就是一個被臆造出來的概念。 當你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人,你就給了他一種至高的權力他可以隨時隨地去傷害你,而卻不必為此愧疚。 只要他愛你。 她不愿讓渡這種權力。 挑到一個能夠謹慎使用權力的男人概率不亞于中一張大額彩票,而她深知自己與「好運」從不搭調:從小到大沒中過獎,出門帶傘就天晴不帶傘就下雨,甚至如果沒有保底,她需要抽237次才能從卡池中抽到想要的角色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怎么敢去期盼這傳聞中的愛情降臨。 所以不要再過界了,我們只是在各取所需。 她側頭,避開他的視線,手將他的肩頭推遠:門還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