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娘又豈有懼哉
姬娘又豈有懼哉
這些年間,叔齊和樊娃當然已向阿姁坦白了他們非法的過往。是以,叔齊被逋走時,叮囑阿姁:我身負非止一件命案,九死不足以贖罪,伏法理固宜然,切勿為我行委屈求全之事。 阿姁答應著,明白他意之所指。幼年以來的坎坷形狀令她天道無親,才不會為了他人委屈自己。 叔齊又向樊娃道:吾今以霞霞累汝。 樊娃含淚道:你殺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的父仇,而今捉將官里去,我又怎能將你唯一的甥女視作累贅? 逋吏去后,樊娃同阿姁商議,另尋隱居處。 * 車轔轔,行道悠悠。 周冕端坐牛車上,冠帶雍容,卻并無平素的驕色。心頭反反復復,縈繞著幾句蘇詩: 杜陵饑客眼長寒,蹇驢破帽隨金鞍。 隔花臨水時一見,只許腰肢背后看。 入門時,阿姁正在井臺汲水,恰背向他。 烏濃的發回環宛轉,一絲不落地盤在頭頂,是周冕見過的最繁復的靈蛇髻,沉重得仿佛要壓折她秀頎的脖頸。 聽聞動靜,她天鵝一樣回首望,下頜微昂,雙目蹙瞇起。 周冕暗暗松口氣,看來多年勞作并未磨滅她的雪膚花貌;長期燈下織履,視力難免受損,秋水涳濛,轉更增媚。 她的沉淪,勾銷了他的積怨。懷著算計與憧憬,周冕近前來,姁娘,還記得我么? 阿姁不答,心忖:原來是這姓周的作怪。泠然擺首,不假些微辭色,以免助長他的得意。 周冕欲接過她手中水桶,阿姁退后以拒之,他一笑掩飾尷尬,我們到堂上說話。 阿姁得樊娃首肯,乃棄桶,引他到堂上。 她們賃的是悲風驛閑置的房舍,年久失修,屋頂長草,柱下生菌,坐席上有鼠洞。 周冕猶豫了下,才落座,問阿姁:你怎么流落至此? 阿姁橫波側顧,與爾何干? 還是那副媚上欺下的姿態。 周冕不懌,提醒她,我而今是此間父母官,又手握汝阿舅生殺大權,汝不該對我客氣些? 阿姁與人口角,從未輸過,我阿舅殺了齊王寵奴,例規要判極刑,我嫣然巧笑幾句,可博你為他枉法么? 周冕幸而有腹稿,勉強答對:他殺齊王奴,事出有因,情有可憫,非無減罪的可能。 阿姁嗤笑,僅有減罪的可能? jian人的惡念,其實不難透穿。 周冕又一挫頓,扶著腹稿走,齊王逋他,原為殺奴一事。但經我勘訪,又查出他殺軍將等數樁罪行,若一一論罪,恐禍及其家人。 明晃晃的威脅。 阿姁見識過天子無賴,豈懼他哉,行動在汝,我等著,看你有什么花招。 周冕不意她如此強硬,顯見是被千歲寵壞了,琢磨著如何教她認清形勢和處境,姁娘,這是易州,楚王即使有心,亦鞭長未及,何況無心?得罪了我,有你想象不到的磨難。 阿姁惟冷笑,行動在汝,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