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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的燈泡亮著昏黃的光，抽著煙的老頭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坐在下首的中年男人，山里那家愿意出一萬八要枝丫頭，比隔壁村徐家多出兩千。

    端著盆熱水從旁邊屋子走進來的老太太插了一句，那山里頭的人出得起這么多錢？

    老頭瞥了她一眼，那邊娶媳婦難，那山里頭可比我們這里還遠，沒什么人家愿意嫁進去，他家老二這不都快三十八了，這才好不容易湊到這些錢。

    坐在他下首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我看行。

    老太太把那盆熱水放在老頭腳下，三十八是不是太大了點？枝丫頭才十八，她會不會不愿意？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媽，嫁誰不是嫁，三十八就過不了日子了？年齡大會照顧人，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說這錢也是給小廷攢的讀書的錢和彩禮錢，當然是越多越好。

    屋外，濃重的夜色將靠坐在墻上的少女裹在其中，她望著遠方，靜靜地聽著屋里討論著她的婚事。

    好不容易爭取到了讀書機會，在即將高考的這一年，以為終于可以靠自己考出去的時候，最終還是沒有逃過被人以一萬八買走的命運，還沒有逃離這個愚昧封閉的大山，又即將被送往更深的大山里。

    決定她一輩子的價錢，只需要一萬八。

    在這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女兒所有的價值，都是為了他們的命根子付出，魏枝抬頭重重地將后腦勺砸在墻壁上，從記事開始，她沒有一刻不想逃離這里，但懂得越多，她就越無力，越仇恨。

    她的力量太微弱，想要逃離這里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讀書，只有像弟弟那樣讀書，才有機會離開這里。

    但是這個家除了唯一的男丁，其他女孩兒根本沒有讀書的機會，從可以干活開始就得幫家里干活，等長到了十六七歲，也就到了可以嫁人收彩禮錢的時候了，山里幾乎所有人家都是如此，魏枝為了可以和弟弟一樣得到讀書的機會，可以說是費盡心思。

    山里的孩子想讀書，就必須去鎮上，家里活太多，重活更是走不開，魏枝主動承擔了接送弟弟保護弟弟的責任，在弟弟也強烈要求需要她接送和陪讀的情況下，家里人總算同意她也去上學。

    這些年來，她也經常在家里人面前保證讀書有出息了，工作掙的錢都會給弟弟，也是想讓他們心里覺得她讀書也是在給弟弟創造價值。

    只是餅畫的再香，也還是敵不過立刻就能拿到的錢。

    阿姐，夜里冷，還是回屋里去吧。

    少年清冽的聲音響起，魏枝眨了眨眼，問他，魏廷，他們在說什么？

    阿姐少年的聲音有輕微的顫抖，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沉默了。

    魏枝仔細聽了聽，竟然輕輕笑了一聲，看來沒打算把我關起來。屋里已經在討論怎么看緊她，畢竟這種買賣，當事人要是跑了，掙不到錢還得罪人。

    之前也不是沒有出過年輕姑娘不同意家里安排的婚事想逃跑的，雖然家里人不覺得她嫁個三十八的老男人有什么問題，但魏枝讀過書，比起家里其他姐妹算不怎么安分的，家里人對她絕不可能放心。

    不過關起來也沒什么必要，這山里想逃出去也不容易，再加上她對于家里人提出要幫她相人家，并且不能再去讀書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但肯定還是得安排幾個姐妹嬸嬸盯著她就是了。

    魏廷。

    少年蹲下身，十六歲的少年個子已經拔高不少，即便是蹲下也比她高了一些，黑夜里看不清臉，他往前靠近她，阿姐。

    魏枝抬手撫上他的臉，說，阿姐還想繼續讀書，你幫幫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