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
初中
瘦瘦高高的男人渾身哆嗦著,一路小跑進飯店里。 冬姐!他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身上單薄,但是氣質很拔俗的女人。 項冬沖著他笑了一下。 強子。 哎呀,你啥時候出來的?咋不提前說,我去接你呢! 上午剛出來。 怎么提前了? 立了功,減了兩年。怎么的,提前出來了你他媽不高興? 強子嘿嘿一笑,揚了揚頭。哪能呢,高興都來不及!冬姐,我現在給兄弟們打電話,下午哥幾個聚聚??! 不了強子,明天再聚,我下午回帝城花園看看。 強子一愣,臉上的表情很復雜。 冬姐,你還掛念她呢? 項冬笑了笑,只是透著苦楚。廢話,當初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強子低著頭,看了一會兒杯子里氤氳上來的霧氣。 姐,我跟你交心透個底吧,我覺得嫂子她 項冬抬眼瞥了一下強子,強子把脖子一縮。 我覺得,李慧她當年肯定沒干那事。 是沒干成。項冬冷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都他媽那樣了,靠那么近,要不是我上去真就貼一塊兒了。 不是,真不是。強子喝了口水,連忙擺了擺手。你在里頭當然不知道,這么多年她怎么過來的,我真個看在眼里。李慧不是那種人。追她的人都排俄羅斯老毛子那了,也沒見她這些年跟誰走的近過,就自己一人帶著孩子安安穩穩的過。 那孩子怎么解釋? 強子有些語塞,他皺了皺眉毛。項冬冷笑一聲。 姐,不過孩子姓項。 項冬抬起頭看了強子一眼,搓了搓臉頰。強子還要說些什么,就被項冬打斷了。 行啊你,都混上大奔了。 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揉了揉鼻子。那還不是靠冬姐!姐,你回來,廠長還是你當,這么多年了,這個位子還留給你呢。 項冬不說話,只是笑。 姐,我送你去帝城花園吧。強子看出項冬的心思不在這,輕輕嘆了口氣道。 嗯。 凜冽的東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像卷起一個奢華的夢。項冬的頭靠在玻璃車窗上,從前的一幕幕涌上心頭。 她十五歲的時候學了篇課文,叫琵琶行。 項冬不喜歡學語文。準確的說她不喜歡學習。但是她喜歡學化學,喜歡看各種溶劑混合在一起發生微妙的反應。有一次她偷了實驗室的酒精燈,在上語文課的時候不小心把課本燒著了,火焰竄了兩米多高,火舌舔到了教室天花板上。 教語文的老頭什么也沒說。她把項冬從座位上揪了起來,照著屁股一腳給踢到了門口罰站。 那時候正好有一群師范大學的學生來學校實習,她一眼就看見了笑的最好看的那個女人。 實習教師坐在最后一排,項冬就變成了倒數第二排。倒數第二排只有她一個人,她坐在垃圾桶旁邊。 都怪那個狗日的教語文的老頭,誰讓他是班主任,語文不好就給自己穿小鞋。 實習的老師們也是大學生,每天在后邊兒唧唧歪歪,給項冬吵煩了,唯獨她后邊兒坐的那個女人安安靜靜的,什么話都不說。 有一天項冬打球回來,發現自己的語文作業本不見了。她找了一氣沒找著,摸了摸后腦勺。 奇了他媽的怪了。 她后面的女人用圓珠筆輕輕戳了一下她,項冬怕癢癢,差點兒從座位上彈起來。 女人忍俊不禁,抿嘴一笑。 你的作業本,給你改好了。 嶄新的作業本還改個毛。項冬撇撇嘴,發現自己剛開學的時候還是寫過字的,只不過歪歪扭扭。 項冬忽然發現,自己作業本的扉頁印著女人娟秀的字體。 加油和一個笑臉,和一個自己的簽名。 李慧。 項冬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才發現喜歡女人的。 實習老師只呆兩個星期就走,最后他們要輪流給這群中學生上一堂課。李慧要講的是琵琶行。 李慧很害羞,很緊張。尤其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她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叫一樣,臺下沒有人聽清楚。 有、有同學可以讀一下課文嗎? 沒有人舉手。甚至除了第一排的同學,其他人都聽不見問題。 課堂陷入詭異的靜謐中,李慧的臉越來越紅。 垃圾桶旁邊的項冬把手舉得高高的,李慧眼前一亮。 項冬站起來之后不是在讀,是在背,而且嘴皮子很快,連珠炮似的嘟嘟嘟,給班上同學們都逗笑了,氣氛也活躍開了,李慧抿嘴笑笑,也沒那么緊張了。 只有班主任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他不大服氣自己都教不好的學生,一個大學生就給教好了? 實習教師很快就走了,像一場夢一樣。項冬又是倒數第一排了。她有時候從課堂上醒來,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除了扉頁的那兩行好看的字。 李慧,李慧。 項冬再聽到李慧的消息時,已經是七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