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腕間紅繩

    賀蘭帶著重重心事回靈隱峰。

    阿歡與阿樂，并不長著一副隨便誰都相像的模樣?？赡撬匾屡?，與二人眉眼間依稀相似，又同樣是冰靈根。更何況，若是口音奇異，也許她同樣出身冰原。

    帶著無數疑問而來的男人原本想問?？晌輧?，阿歡正睡著。賀蘭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又想，也不急于這一時。

    他從阿歡床邊的椅子起身，準備離開。然而視線，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不對

    在少女潔白皓腕上，系著一根紅繩。像張牙舞爪的印記，毒蛇一樣纏繞著她。

    同一時間，青嵐的傳音入密在腦海中響起。

    側殿內，本該被關押著的阿樂消失無蹤?？諘绲氖覂?，只剩幾截被斬斷的捆仙繩。

    那日之后，阿歡大病一場。

    賀蘭意識到阿樂又做了什么，要殺了他。女子飛紅的眼尾極艷麗，此刻，帶上灼熱的怒意：只要拘了他神魂放入蘊魂燈中，百年、千年，總能有解決之法！

    葉音攔住他：先照顧好阿歡！

    賀蘭仍緊握著手中的劍。劍身不斷震顫鳴響，如浪潮翻涌。良久，那雙被怒火染紅的眸看向葉音，音色沙?。耗阍趺丛?？

    葉音神情嚴肅，抬眸直視對方：若非先前我神識博捉到你靈力異動，靈隱峰已被夷為平地。他問，賀蘭，你究竟想做什么？

    賀蘭不答。他兀自說著，聲音沙啞，幾乎可以說是頹然：是我錯了。

    他一直，只把阿樂當作普通的元嬰修士?？墒?，他是個真真正正的小瘋子。

    阿歡對外界種種一概不知。

    她神識困在自己的夢中，視線所及之處唯有四面冰雪。沒有盡頭，不見出路。

    自和阿樂分開，每次相聚，她都會做夢。關于這件事，在此刻，阿歡想起了原因。因為她體內跳動著的、不屬于自己的心，想回到它主人的身體里。

    曾經，阿歡以為自己會死掉。和雪團子一樣，成為這片冰雪的一部分。

    可是她醒來了，就躺在自己房間內再熟悉不過的冰床。在她身側，阿樂面色慘白，雙眼早已哭得通紅：jiejie、jiejie，不要他哭著求她，淚珠掛在臉上，變成細碎冰渣。

    阿歡怔怔望著冰雕的屋頂，那上面隱約映著兩人的倒影。她茫然極了：我為什么，沒有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阿樂依舊哭著，還說個不停。他好幾次躊躇著想去拉阿歡的手，又緩緩收回。最后，右手按住自己心口，好小聲好小聲道：我把自己的心給了你

    阿歡不明白心要如何給她，又好似明白。他那么厲害，總有辦法。

    阿樂仍不住求她：jiejie不要再想死，求求你不要

    阿歡說：那你還給我。

    阿樂愣住。淌出的淚珠掛在睫羽上，襯得哭紅的小臉更加可憐。

    良久，他喃喃：jiejie怎還想著那個東西？

    阿樂吸了吸鼻子，抬袖用力拭去臉上的淚水，雙手在女孩面前攤開。阿歡這時才看見阿樂滿手都是干涸的血漬，連心口和衣襟也是。靈力在他被染得艷紅的手心漸漸攏聚，化作一捧晶瑩的雪。

    jiejie，你看他還在抽噎，卻堅持要說，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用的東西喔？它沒有用的，jiejie不要再想它了

    阿歡不明白。從有了記憶起，就一直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前一刻才毀掉她唯一寶貴的事物，后一刻，就能擺出一副無辜可憐的面孔。

    從來都這樣，永遠也這樣。

    她繼而想起更多的事情。

    曾經。他們的父母死在一起，死在兩人誕生的第五個年頭。阿歡看到他們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相擁的兩人軀殼漸漸變得透明，最后化作點點星光，與漫天的飛雪交織在一起，回歸冰原的靈氣河流中。

    看起來一點，也不會疼。

    也是這時容貌清雋的男子摸摸她的頭，聲線清雅溫潤，還帶著笑意：小廢物。亞父溫和地對她說，等你連雙修的用途也失去后，這便是你的歸途。

    亞父教導冰原每一個人。他的話，是絕對正確的。從那之后，阿歡一直在等待著，屬于自己的、不再會產生任何難過的歸途。

    可是只有這一次，她好像，變得不甘心。

    阿歡想。她想，她要讓阿樂和曾經的自己，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