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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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的時候,陳嬌脫衣裳不小心碰到胳膊上的傷,嘶了一聲,李存根立馬舉起她的手看了看,帶點疑惑,似乎不記得自己弄傷她這么大一塊。她的身上時常青青紫紫的,不是他吸的,就是用力揉的,本來就嬌嫩,他下手沒輕沒重的,陳嬌一身雪白的肌膚就沒好過。 她木著臉,看什么。 阿嬌,你這里怎么青了。他還用力揉了一下。 陳嬌眼帶譏囂,你們這里打買來的媳婦不是風俗嗎?你不知道嗎。 李存根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反應過來似的,阿媽掐你了? 陳嬌一臉他明知故問的嘲笑,李存根抿住唇,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的樣子,半天開始給她講故事,我阿媽年輕守寡,性子特別要強又是個急脾氣,有時候她沒惡意的。小時候我們姐弟挨過不少打,阿媽可厲害了,我們犯了錯她一般白天不說,一說我們就跑,晚上脫了衣服要睡覺了她才拿著藤條教訓人,一打半個小時不喘氣。有一次晚上我挨打就跑了,她追了我半邊山,回來后還是挨了一頓,背上的藤條印子半個月才消 陳嬌的父母從來不打人,她長這么大,數在他家里受的傷最多。陳嬌拉過被子蓋住臉,小聲道:活該。怎么沒打死你,現在來禍害她。 李存根摸摸她的頭發,表嬸說你們城里人不興打小孩子,一般都講道理是不是?我跟阿媽說叫她不要打你。你別怕,我在呢。頓了頓,又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打完就后悔了,心里疼得慌,我明明跟你說好要對你好。阿嬌,你不要跑,我永遠不打你。 阿媽還是很嚴厲,不知道李存根怎么跟她說的,動手倒是少了,一看陳嬌啥啥不會,哎喲連天的,沒差嘴上直喊買回來個笨媳婦。陳嬌也委屈,她從來沒干過這些事,嬌生慣養,手上的肌膚很是細膩,哪里會農活。 這幾天花兒一回來先不寫作業,幫著陳嬌弄完阿媽的事兒再忙自己的。陳嬌原本一點不想搭理這家任何一個人的,可是花兒本來不礙著她什么,人又小又勤快,老實得很幫她干這干那,弄得陳嬌很是矛盾。 她自認自己素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欠一個小孩子人情心安理得絕對做不到,于是花兒有不會的數學題的時候就指導她幾句?;▋郝慌滤?,還會主動上來問題,又問她北京怎么樣,那股好奇勁兒向往勁感染了陳嬌,到嘴邊的諷刺嘲笑就說不出口。 花兒人生的嬌小,十二歲了還沒發育,臉色黃黃的,是他們這里泥巴地的顏色,我們之前一個老師就是北京來的,長的可好看了。仔細看陳嬌一眼,小聲笑道:不過沒阿姐你好看。她教我們唱歌,帶我們去后山畫畫,說是什么寫生來著,跟我們說北京的房子有我們大山那么高那么大,北京從來沒有漆黑的時候,一到晚上街上的彩燈霓虹全亮起來,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她叫我們都好好學習,以后有機會去大城市,城市里的生活跟我們這里是兩個世界,阿姐,我好想去看看。 陳嬌不以為意,想去就去,等你長大了,才知道咱們國家有多大呢。 阿爹之前就是跟一個叔叔出門做生意,被騙光了錢,回來就氣病了,吃了好多藥都沒救回來?;▋荷裆鋈幌聛?,阿媽跟哥哥都不喜歡外面,外面的世界太復雜了。 陳嬌剝豆子的動作一頓,哪里的世界都復雜,凡事多長個心眼就是了。然后想到自己的倒霉經歷,無聲嘆氣,你們那個老師教你們什么???是北京人嗎? 我不知道,杜老師只待了兩個月就走了。我們學校的老師換的可快了,我知道他們都覺得我們這里不好。我覺得我家還挺好的,阿媽和哥哥都很勤快,每天都有飯吃。我們班上一個同學在學校從來不吃飯,因為他家窮,沒有多余的糧食給他帶著。我們吃飯的時候他就跑去河邊喝冷水,大家經常分東西給他吃,我有時候也多帶一個洋芋給他。 陳嬌蹙蹙眉,這個地方真是比她想象的還要落后貧窮,當地人還目光短淺,寧愿窮死在山里也不愿意踏出去一步,越窮越封閉,越封閉越窮。 李存根推開門看見陳嬌和花兒堆在一起嘀嘀咕咕小聲說話,他放下鋤頭,喊阿嬌出門?;▋涸诤箢^跟著,陳嬌不明所以,你拉我干什么?她豆子還沒剝完呢,阿媽夠嫌棄她了,不蒸饅頭爭口氣,她一個城里人被鄉下人看扁也夠憋屈了。 李存根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抽出去,還晃了晃,不好意思看她似的,不耽擱工夫的,馬上就好了。 陳嬌站在樹下,雙手搭成一個小帳篷遮在眼睛上,驚奇地看著樹上的李存根。一根筆直筆直的大樹,她幾乎沒看清他就已經爬上去了,還穩穩當當攀在上面,空出來一只手摘樹上的東西。 花兒和幾個小孩子在地下撿,陳嬌看著手上黑乎乎、奇形怪狀的東西,這能吃? 他雙腿夾著樹,天生生在樹上一樣紋絲不動,身子探出去老遠,長手一勾,折斷一大根樹枝扔給花兒。轉頭看陳嬌,那笑著的模樣有點想要夸獎又明知不會有的含蓄,陳嬌低著頭故意當沒看見。他又哼哧哼哧下來了,簡直像個猴子,手上抓了一大把,在衣服上擦了擦,挑出最飽滿的遞給她,眼睛里帶著跟小孩子分享糖果時純粹的喜悅,阿嬌,你吃。 阿姐,這個叫拐子兒,可甜了?;▋和炖锶艘淮蟀?,吃得倍兒甜。 陳嬌撇撇嘴,推開李存根的手像是不能容忍小孩子胡鬧,他也不強求,自己摘了一個吃了。三個人手上拿了一大把拐子兒,爬上一個小山坡走到一座泥筑的小房子前。 屋里走出來個人,穿著汗水浸黃的背心,肩上披了一見外衣,手上拿著煙鍋抽了兩口,跟李存根用方言交談著。說著話朝陳嬌這里看了幾眼,笑著拍了拍李存根的肩膀,他也轉過臉來,滿眼都是她,溫暖且滿足的神情。 陳嬌心里一嗤,扭開臉,一個女人從屋里出來,打開旁邊的羊圈,牽了一只羊交給李存根。嘰里呱啦說話,還上來摸了一把陳嬌的臉,把陳嬌嚇了一跳,對方笑得好大聲。 回家的路上,花兒拉著繩子,那山羊邊走邊吃草,她也寶貝似的將就著。慢慢就跟后面兩人拉開距離,李存根牽著陳嬌的手,你身子不好,那只羊剛生產,奶水足的很,你每天喝一碗很快身體就好了。 陳嬌不知怎么心里特別煩躁,甩開他的手,誰稀罕啊,膻死了。 阿媽見他們牽了一頭羊回來,驚訝的很,招過去李存根問他怎么回事。陳嬌就感覺阿媽朝她看了一眼,嘟嘟囔囔抱怨了幾句,到底把羊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