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財政

    市政廳，主會議廳。

    這些我都明白，小姐額不，領主代理大人。圓滾滾的禿頂中年男人掏出帕子擦汗，思忖著該怎么回復對面的人，但您也知道，要維持梅爾賽城這么一座大城市，我們的預算和支出一直在您家族的管理下是很精確的。

    意思是，沒錢。

    確實一直非常精確。所以我也知道市政廳現在財庫里的余額，以及緊急備用金的數量。底波拉端坐在會議室的主座上。

    禿頂男人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康拉德。

    但康拉德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一直在看著身邊的底波拉。

    斯特拉卿，我希望得到的是您和市政廳的各位官員對這個計劃的認可和支持。底波拉雙手交叉，身體微微前傾，擺出非常誠懇的姿態，眼下之所以我與閣下的溝通產生如此多的困難，我認為關節在于，您似乎并沒有理解這個計劃的價值。

    額，我是說道爾頓·斯特拉顯然有些局促，看他那樣子不難猜出，他是在努力想詞呢，您也知道，這么多年來市政廳嘗試過很多減稅的辦法，但最后都會因為有太多人鉆空子，或者是一些領邦的不滿，導致明明是好的一個政策進行不下去了。

    此話一出，底波拉就知道他確實是沒有聽懂。

    斯特拉卿，我們要做的并不是在現有的稅法上作任何的改動，而是設立一塊獨立的貿易區域。您可以認為，這塊區域將來不會和其他任何珀西家族的領地一起管轄。

    底波拉還在嘗試，而一旁的康拉德卻知道，她的嘗試注定會成為徒勞。

    各種高等學院的設立權被教廷牢牢把握在手中，私自設立高等學府等同于和教廷公然作對。

    正因為如此，所以珀西家族的領地上原有的三座有著百年歷史的高等學府不得不更名，所教授的學科也都面臨了極大限制。

    這對于人才的儲備來說極為不利，也導致了珀西家族在這方面缺乏競爭力。

    其直接的后果，或許就體現在這十幾年來，城市管理人才的緊缺上面來。

    否則誰還樂意用斯特拉卿這種已經四十好幾、喝酒喝得頭腦遲鈍的老男人呢？

    半小時后。

    底波拉這會兒才明白哥哥在桌子底下摸她手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還誤會哥哥在奇怪的地方來了興致，可真是太冤枉他了。

    哥哥是想告訴她，別浪費口舌了，他聽不懂，也不愿意聽懂。

    要接受一個新的觀念對于斯特拉子爵來說，太難了。

    還是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困難。

    心態老了，腦子也跟不上了，現在的斯特拉子爵每天的日子就是按部就班，混吃等死。

    他家里還有三個兒子排著隊等著繼承他的爵位和財產呢。

    您要知道，您是梅塞爾城市政廳的首長，即便是珀西家族的領頭人，也不應當濫用自己的權柄強迫您去做事。更何況，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基于理解和認同，也只會搞砸而不可能辦好。所以您不必擔心我會強迫您。底波拉盡量撿一些他聽懂的說。

    斯特拉子爵頭上不斷冒著冷汗。

    他總覺得這個小姐和傳言中的差距有點遠。曾經他聽自己老婆說過，珀西大公那時候還是約西亞的女兒特別美麗，就像一朵粉紅色的月季花一樣，讓人百看不厭。

    但眼前的這人分明有塞西莉亞夫人的風貌。

    塞西莉亞夫人的故土在遙遠的北國，高聳的雪山上永遠覆蓋著冰冷的白皚。而她也是如此，無論說話的語氣多么溫和，無論臉上的表情多么溫暖，只有眼底的冷意會穿透骨髓，直達腦后。

    當然，她不是一直都那樣鋒利的。

    然而眼前的年輕利刃還不懂藏鋒。

    我想最后再和您確認一下，只是錢的問題嗎？

    我恐怕是的，大公。斯特拉子爵拿出一張紙，開始寫字。

    斯特拉子爵當然不是什么一無是處的廢物，至少在做賬和查賬這不知道能不能算兩件事的事情上面，他非常在行。

    如您所知，我們每個財年都盡量保持收支的平衡。去年的情況比較特殊，但其實梅爾賽城受到影響最大，對于其他郡縣來說，情況是和往年類似的。有些年份遭遇極端天氣，那么收成就會不好，斯特拉子爵在紙上畫了一個圓，把它粗略分成均等的三份，而這三分之一又是很難從別的地方彌補回來的，就會導致赤字。

    雖然他說的這些底波拉都知道，但她沒有打斷他。

    拿最近的十年來說吧。十年前梅爾賽城的財庫內一共是一百六十七萬拉比。十年后的今天，梅爾賽城的財庫內準確的數額，是一百七十一萬七千三百二十六拉比。而您剛才給到的計劃，我粗略估計一下，至少需要四十萬拉比才能完成。

    底波拉攤在桌子上的，是她請城南學院里的建筑老師繪制的地形圖。

    規劃區域內目前尚有居民，涉及到的人口大約是三百戶一千人左右。按照目前領土上平均每個農民家庭一年的收成，一百拉比的補償額來計算，這就是十萬拉比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大工程。您可要知道，最近十年內單是一個這樣的工程，就進行了很多年，還沒有建完呢。

    那個確實也可以利用起來。底波拉若有所思。

    四十萬拉比確實不是小錢，她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斯特拉子爵給出的這個報價。

    我明白了，斯特拉子爵。心里已經有了決定，底波拉轉頭和康拉德對視一眼，不意外地看到對方眼里認同的神色，這件事情，還是要做的，但是全部從我個人的賬上走款。您幫我召集所有管理層需要的人手，在國慶盛典之前，我要一個具體可實施的方案。

    斯特拉公爵目瞪口呆。

    個人的賬上？！

    旋即一想，她現在可不是大公家的小姐。

    這可是珀西大公啊，怎么可能連四十萬拉比都拿不出來。

    但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您您計劃，這個免稅區什么時候試運行呢？

    明年春天。底波拉說道。

    有點趕了。這是康拉德進入會議室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但我們沒有時間了。

    斯特拉子爵覺得自己的心肝都在火上烤。

    嗚嗚他本來還想著今年的圣誕節可以去西西拉度個假的

    我可以信任您吧？斯特拉子爵。底波拉笑著看他。

    ??？！斯特拉子爵還沉浸在注定要加班的悲痛命運之中。

    不會讓您吃虧的。雖然要辛苦您同時管理梅爾賽城的日常事務，但是在免稅區徹底運營之前，我每個月會多付給您一百拉比。

    斯特拉子爵掰了掰手指頭。

    他現在的工資是三十拉比一個月。自己領地上的收入反正都是老婆在管，和他是沒有關系的。

    好像他沒有任何拒絕的能力。

    明白了。您到國都去還要留出一周呢。請您把下周三的時間留出來，屆時我們還是在這里碰頭。

    底波拉就喜歡他這種說話完全不拖泥帶水的性格：感謝您的忠誠，斯特拉子爵。

    看到她站起身，斯特拉子爵也連忙站起身來。

    不必相送了，您繼續忙吧。下周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