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教室的鐘滴答滴答地劃動，許清如低頭收拾書包，無視講臺上面色不善的老師，以及無聊的上課內容。

    同桌用手肘撞她胳膊，輕輕咳嗽一聲。

    還沒等她抬起頭，化學老師好似忍無可忍一般對她怒吼道：許清如，現在是下課時間嗎？你有沒有尊重過我，你要是覺得我教的不好，你可以申請不上我的課?，F在，你給我出去！去你班主任辦公室！

    她回頭想拿上她的書包，卻在老師的目光注視下放棄。

    還沒走出教室，就聽到化學老師用她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在座各位同學，要是想學好，就不要為了談戀愛而放棄學習，這是自暴自棄?，F在人家男孩子哄著你說寶貝，以后也一定不會娶一個無知的女人過門。所以吶，女人就算是為了自己好，也得好好讀書。

    噗呲，笑聲點亮了整個教室。本來枯燥無味的課程，仿佛因為摻雜了校園八卦而生動起來。

    班級里甚至有幾個男生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探究嗤笑的目光投在許清如的后背，她在門口站住，清甜的嗓音但由于主人糟糕的心情，顯得有些冷漠。

    陳老師，光學會嚼舌根卻不提升教學質量，這樣的女人不僅男人看不上，我也看不上。說完也不顧及身后陳慧玲姹紫嫣紅的表情，神態自若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教室里一片寂靜，學生們想笑不敢笑的臉，狠狠地擊碎了陳慧玲的面具，許清如的話像一記響亮的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叫她完全做不出鎮靜的模樣，她咬著后槽牙擠出剩下的時間大家自習之后就倉皇離開教室。

    她沒想到，許清如敢當眾不給她這個老師面子！

    事情鬧得挺大，由于陳慧玲的堅決不原諒，班主任被迫請來了德育中心主任以及校長。

    許清如同學，這回是你不尊重師長，你需要給老師道歉。德育中心主任推了她一把。

    許清如挑眉，還沒等她說話，陳慧玲便頂著核桃眼搶過話頭：不接受，我不接受任何道歉。上課整理書包，無視老師勸告，老師批評一句還頂嘴。這樣的學生，我不會原諒！如果不給出合理的處理方案，我寧愿辭職，我也不會去教一個白眼狼。

    德育中心主任與校長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無奈。事情的經過，在兩人的敘述以及班內學生的描述中已經非常清楚了。

    許清如上課整理書包，是她不對。但是陳慧玲在把她趕出教室的時候說的話也稱得上惡毒。一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在與同學的矛盾中居然用上了侮辱性的詞匯，這也十分不符合老師的標準?？墒顷惢哿嵋呀浭菑慕?0年的老教師了，如果給她處分很顯然會傷了骨干教師的心，而且這件事確實是由于許清如上課不認真而導致的。

    校長本想讓兩人各退一步。許清如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公開道歉，陳慧玲原諒她繼續教書。但是現在很顯然陳慧玲不愿意配合，看她紅腫著眼哽咽的樣子。

    校長深感頭疼，目前學校的教師處于緊缺狀態，陳慧玲正是咬定了他們現在找不出可以代替她上課的老師，才敢在這談條件。

    許清如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開口：老師，這件事情我和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遷怒整個班級。

    你瞧瞧，這還是在您在的時候，她都敢隨意給我扣什么意氣用事的帽子。在您不在的時候，還不是可勁編排我嗎？

    校長無言地揉揉太陽xue，顯然是被陳慧玲死纏爛打的做法給打敗了。

    那你想什么辦？德育主任適時出來詢問陳慧玲。

    陳慧玲被幾雙眼睛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也還是開口：我希望開除許清如，畢竟這樣不愛學習的學生留著也是給學校蒙羞，更別說是頂嘴不服管教了。

    校長、主任兩人顯然也是被她的要求震驚到了，沉默好一會：陳老師，以往我們學校都沒有這樣的情況，我們不能這樣隨意開除學生的。更何況你做的也不對，真把許清如開除了，包庇老師的罪名難不成要學校承擔嗎？

    經過一個小時的艱難溝通，校長和主任面前的茶水早就涼了，許清如的腿也站酸了。見陳慧玲仍舊是不依不饒，也是冒了火氣，厲聲道：你要實在不愿意，你就辭職吧，我今天就再招一個老師，大不了這幾周的課我交給呂老師來上。

    陳慧玲一聽哪還敢提意見，只能在平時使勁搓磨許清如了。

    最后達成的條件是，許清如手寫三千字檢討與兩千字道歉信，檢討粘貼在學校公告欄，道歉信周一升旗儀式上全校朗讀。另外替陳慧玲燒一個星期的開水。

    從辦公室出來，回教室麻木地無視數張八卦的臉，她拎起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在同桌蔣欣彤擔憂的神情下安慰道：沒事，只是念個道歉信而已。

    道歉信，什么道歉信？小如，你要和誰道歉？粗糲的聲音傳來，左手不老實地放在許清如的肩膀上，還故作曖昧地低聲在她耳邊詢問。

    許清如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翻了個白眼。拿著課本狠狠砸在身后那人的臉上：燕郊，你能不能滾。

    被打了當然很丟人，燕郊第一反應是捂住自己的臉，隨后又不甘地想偷瞄許清如的表情。沒想到對方早就已經離開了。

    此時，他也顧不上什么臉面，男生的腿長跑幾步就跟上了許清如。他有些不爽，在這么多人面前被砸書，可是看著許清如的臉色，他不禁思索著要不要發作。

    許清如其人，人淡如水，成績不好，常年吊車尾，校園八卦的絕緣體，不喜歡社交，表情常年沒什么變化。但此刻，燕郊能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勁。

    你這是怎么了？想搭在腦袋上的手被輕松躲開，他有些惱怒，差不多得了，你沖我發什么脾氣，老子礙到你了？不要無緣無故犯賤，我警告你。

    警告我？你拿什么警告我？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強制跟著我三個月，給你臉了是不是，開始跟我裝熟了，你幾把誰??？許清如也不忍著，出了校門扯著他書包就使勁往電線桿上砸。

    這個點已經很遲了，除了一些看熱鬧的還在班里沒出來，路上幾乎已經沒人了。

    我cao，你他媽，瘋子！燕郊后腦勺撞到電線桿上才反應過來，他像豹子似的咆哮一聲，直直地朝許清如沖去。

    巨大的憤怒襲擊了許清如，她才有力氣將燕郊摔到電線桿上?？耧j的腎上腺素平息下來后，是止不住的膽怯與無助。

    有什么碎片劃過腦子，記憶里的畫面，恐懼的源頭不斷涌現出來。

    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做值日耽擱了時間的她打算繞小路回家，路上寂靜沒什么人，她將書包反抱在懷里。在寂靜之中，很輕易地就能捕捉到嗚咽與求救聲。

    她試圖回頭看，但是什么也沒看到，就連那聲音也像是被人突然掐斷，戛然而止。直覺告訴她，這里不安全，她狂奔起來，試圖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有人拍她的肩，她不敢回頭，只能試圖甩開。直到她聽見他說你看見了吧？。

    她回頭，地上躺著一具身體，一動不動，還有幾顆崩壞了的牙。再抬頭，燕郊在沖著她笑。

    她忘記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忘記爸媽問了她什么問題，忘記當天的作業是什么。

    從那一天起，燕郊每天都來班里接她上下學，大家都說校霸喜歡她，只有她知道，他在監視她，監視她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她的噩夢，開始了。

    *

    在燕郊朝她撲過來的時候，她僵硬到無法逃跑。拳頭離她的臉還有一厘米距離的時候停下了。只聽到，燕郊不滿地罵道：他媽的，你來這做什么？

    握住燕郊手腕的人，又增了幾分力，直到聽到燕郊的叫喊才松開：媽叫你回家吃飯。

    許清如抬頭，才發現握住燕郊手腕的人是隔壁班的班長燕之。她松了口氣，差點軟倒在地。

    她不是我媽，他媽的，吃什么飯，我和你們沒什么好吃的??！你有病??！燕郊捂著自己的眼睛。

    見狀，許清如身體不自覺地往燕之身上湊。對方只是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話是對燕郊說的：回家吃飯，別讓我再說一次。

    他說話時并沒有燕郊看人時的戾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心平氣和，許清如在他身邊也并沒有渾身冰涼的感覺，但是燕郊看見他的反應過激到讓人不敢相信，像是老鼠遇到了貓。直覺告訴許清如，或許呆在燕之旁邊是安全的。

    走吧。燕郊的惡意簡直就要寫在臉上，燕之依舊沒什么表情，推了推眼鏡，和燕郊一起走向對面那條街。那邊早就有一輛黑色suv停在那里等待。

    走到一半，燕郊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在場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轉過身有些疑惑：平時你也沒這么愛多管閑事，怎么今天突然就

    說完他自己先笑出了聲，陰狠的眼睛已經鎖定了許清如：不會是因為她吧？

    你想多了。我根本不認識她。燕之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內，他語氣淡淡地，顯然并沒有把自己放心上的意思。

    我想也是。燕郊轉過身走了。

    燕之像是經過燕郊才想起來還有許清如這么個人，依舊是平淡地提了一嘴：要我送你回家嗎？

    許清如這個時候應該搖頭，但是想起燕郊看到燕之之后厭惡又懼怕的眼神后，她點點頭：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