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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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榕剛到車站,喬錦瑜搭乘的末班車也正好停下,幾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當先從車上跳下來,互相揮手道別。 喬榕遠遠按了聲喇叭。 學生們看向她的所在。接著,其中最高的男孩露出驚喜的表情,笑著叫了聲,姐?! 他跑了過來,敞開的校服里有溫熱的蛋撻香氣。 喬榕的肚子被勾得叫出聲,喬錦榆長腿一抬就坐到了后面,抓著她的衣角問,姐,這次給我帶什么好吃的了? 喬榕讓他坐穩,往前助力幾步,順利發動,你還要我帶呀?你身上是不是藏著好吃的? 沒??!喬錦榆縮著腿,在晚風中放大了聲音。 我聞到了。喬榕說。 我已經吃完了!他回答。 - 他確實已經吃完了,在喬榕的逼問下,喬錦榆承認自己不僅吃了蛋撻,還吃了炸雞和漢堡。 喬榕推車進屋,上下打量著他,最后只是嘆了口氣。 他從小能吃,后來抽條長高飯量更是可怕,好在青春期后瘦了下來,現在也沒見任何長胖的跡象。喬榕曾試圖減少他的飯量,被付佩華阻止,說不吃長不高,但轉眼就讓他把零食戒掉了,這些垃圾食品他從不被允許在家吃,只能偷偷在外解決,喬榕已經不止撞到過一次。 喬榕提起背包,里面是滿滿兩罐黑巧克力。喬錦榆看到罐身的外語標簽,問她,進口的? 你哥買的。 她把包扔回沙發,扎高頭發去廚房幫忙。 喬錦榆沒應聲,喬榕聽到他把錫罐放在了茶幾上。 付佩華加熱中午沒吃完的飯菜,喬榕煮了一碗蔬菜湯,取出餐具。 她們在臨床的木桌邊吃晚餐。 窗外仍有蟲鳴,喬錦榆抱怨學校里的一切,付佩華打斷他,讓他閉嘴,轉頭問喬榕工作怎么樣,有沒有人際交往方面的困難。 喬榕果斷地說沒有。 付佩華似乎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你從小就不會跟外人打交道,我一直擔心你融入不了社會。 喬榕抿住唇,不用擔心的,我能處理好人際關系。 付佩華很快就落了筷子,說先去休息,并交代喬錦榆吃完飯洗碗。轉身沒幾步,她又回頭問,是后天走嗎?你要去縉安? 是的。喬榕說。 直到付佩華關上門,喬錦榆才看向喬榕,你知道他們都在縉安吧? 我只知道哥哥在。 爸說他最近在縉安有生意要談,他還叫我請幾天假去找他。喬錦榆用筷子敲著桌沿,一臉淡嘲。 喬海合是在她們離開南城后逐漸和喬錦瑜恢復聯系的,那時候喬錦榆還沒有手機,他就給喬榕打電話,喬榕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從哪打聽到自己的聯系方式,后來大概也是用同樣的渠道找到了喬錦榆的手機號碼。 他每次來電和喬榕說不上幾句話,喬榕能感覺到他在努力維持話題,并且想要重新樹立父親的形象,但她和對方實在沒什么話好聊,往往都是她先結束話題,接著把手機遞給弟弟。 然而喬錦榆也不喜歡他,通過電話交流簡直成了一種極其尷尬的折磨,可喬海合不依不饒,仍舊堅持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打過來。 付佩華知道后沒有制止,但她也從不回應。 喬榕那時候已經明白不少事情,她知道那個女人生育困難,好不容易懷了孕,但卻毫無征兆的自然流產了?;蛟S他是經此打擊后,才想到自己還有兩個遠在其他城市,正在茁壯成長的孩子。 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父愛。 你知道我是不會主動聯系他的。喬榕說。 他?你是指爸爸,還是哥哥?喬錦榆的語氣吊兒郎當過了頭。 別這樣說話。 哦。喬錦榆撓了撓剛剪不久的短發,額前有一小撮稍長的劉海向前探出。他頭型好,剃寸頭也合適,臉蛋白凈沒有棱角,看起來很懂事,和這個年紀時的喬維桑完全不同。 所以你還是會聯系哥哥?他的聲音乖順許多。 要不然巧克力哪兒來的?喬榕揉他的刺猬頭。 喬錦榆縮起脖子,小聲嘀咕,我才不稀罕...... 你說什么? 什么都沒說。 - 喬榕起床時,喬錦榆已經蹲在花圃邊繼續她昨天沒有完成的部分,她靠在走廊邊,沒有出聲打擾。 過了不知多久,喬錦瑜甩甩手站起來,看到喬榕不知什么時候停在他身后,嚇得往后竄了一大步。 姐你走路沒聲音的?。??他咆哮。 喬榕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指向側面的接口,這里綁錯了,很丑,能不能對整齊一點? 喬錦榆再次蹲了下來。 喬榕雙手撐著膝蓋,問他,你們平時在電話里都說什么? 很無聊的事情,說不了幾句就掛了。 你知道他這次去縉安是談什么生意嗎? 喬錦榆警惕地轉過頭,你問這些干什么? 我想去找你哥。我想知道事情重不重要,他忙不忙。 他頓了幾秒,捏緊手心篾條,你找他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他?喬榕疑惑。 你自己發消息問不行嗎?喬錦榆嫌棄的皺起眉。 我想就問你。喬榕拍他圓圓的后腦勺,你怎么這個樣子,他也是你哥哥,他得罪你了? 得罪了。喬錦榆聲音很悶,我就是不喜歡他。 喬榕呵了聲,小孩子。 喬錦榆垮著嘴角,有些心不在焉,仍舊喃喃念叨為什么要去找他,無非說喬維桑是個小白眼狼,都不回來看mama之類的壞話。 mama好像不太喜歡看到他。喬榕說。 喬錦榆仿佛受到些許慰藉,敲敲打打又一陣,才勉為其難的回答,應該挺重要的,好像要跟縉安本地的老牌地產企業合作,那家地產企業政商背景都很強大,聽喬海他艱難地拐了個彎,爸的語氣,他很看重這次合作,估計是想上趕著攀高枝。 喬榕點點頭,若有所思。 下午陽光將落,喬榕載著喬錦榆去車站。他晚上還有自習。喬錦榆依依不舍,喬榕擺擺手示意他快走,沒想到他又跑了回來。 姐。他握住車把手,語氣有些緊繃,爸是想讓我前幾天請假去縉安,所以現在應該差不多結束了吧,再說你要是想找哥,不管忙不忙他就不能提前抽出時間見面?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喬榕看著他別扭的小表情,心里好笑,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直到上了車,喬錦榆的視線仍舊落在喬榕身上,同學拉他打手游,他扯回袖子,搖了搖頭,悶聲靠著車窗睡覺。 - 在家三天,喬榕把大大小小的清理工作都做了一遍,順便還干了些技術含量不高但很需要體力的修理工作,例如補院墻。 付佩華見不得她受累,說找工人就行,喬榕說一點都不累,轉身又挑起一鏟子水泥。 離開那個下午,付佩華往她包里塞了一罐蜂蜜,還有一盒曬干的玫瑰花蕾,讓她泡水喝。喬榕知道蜂蜜水似乎只有長胖的功效,想到自己卡在臨界點的體重,她本想放回去,但又想到什么,最終還是背上了這整整三公斤的愛意。 付佩華送她到車站,喬榕用力抱住她,又親她的臉,惹得付佩華笑著避開說丟人,才后退著招手離開。 她在動車上做了個夢,醒后長久回不過神。 夢境中,她還在念中學,家里沒有其他人,只有喬維桑正在廚房做飯,身上穿著和她款式相似的校服。她走過去從后面拉住喬維??帐幨幍囊陆?,喬維桑轉過頭,看到是她,笑著俯身,輕輕吻她的唇角。 他那時已經比她高出許多,喬榕需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喬榕知道這個夢是發生過的,但不包括后面的部分,喬維桑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出去。 他的手心雖薄,但很溫暖。時隔多年,喬榕回想起來毫不費力,反復起落的心境讓那些曾經被忽略過的細節逐漸顯露出來,就像汛期漲滿的乳黃色泥水終于退去,露出了河床上參差不齊,形狀不一的各色卵石。狼藉又潦草,占滿整個視野。 除此之外,她看不到其他內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腦補過度,或許那天的喬維桑只是被逼著留下給她做飯,就像更早之前,他不知多少次不情不愿地坐在身后給自己扎頭發。 動車到達后,她在站內洗手間重新扎了個馬尾,左右看了看自己。她的衣服款式都很簡單,不過一件寬松圓領T和一條水洗牛仔褲,腳上的匡威還是大一時買的,高幫,鞋帶系得松垮。 喬榕順著導航離開地鐵站,天空下著小雨,光線略顯暗淡。街燈霓虹已經點亮,她穿過撐著雨傘的擁擠人潮,停在一棟嶄新的玻璃大廈面前。 公司網頁顯示,縉安辦公地點正位于這棟寫字樓。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喬榕站在玻璃門外往里看,保安瞥了她一眼,沒太在意。 她很好奇喬維桑的生活和工作環境,但她從沒主動問過?,F在想想,只覺得以往活得過于別扭。 或許現在也是。 她慢吞吞摸出手機,撥出喬維桑的電話。 接通的瞬間,她看到大廳轉角處有一個熟悉身影走了出來,舉著手機,正垂眼看著腕表。 他今天穿著深藍色的西裝,沒有系領帶,不知道是衣服版型問題,還是角度原因,喬榕感覺他好像比上次見面瘦了些。 話筒里傳來一聲輕緩的喂?,他把手放回褲兜,身體似乎有些緊繃。 喬榕用手掌抹開眼前星星點點的雨滴,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別走這么快啊。她嘟噥。 喬維桑不太確定地停下了腳步。 好,現在向右看。 喬維桑轉身。視線對上之后,他眨了眼。 喬榕嘴角噙著微笑,隔著玻璃,喬維??匆娝目谛?,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