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魔小太郎的場合1

    窗外灰暗陰沉的天色昭示著此刻并非青天白日，借由透入室內的淺淡月光，在看清面前所謂何人的那一秒，他充滿警惕冰冷的眼眸顫了一下，立刻收回手中寒光逼人的武器，冷漠的表情轉化為驚喜的笑容。

    什么嘛，原來是小獨神（獨神ちゃん）呀。他剛從夢中驚醒，聲色中帶著些許鼻音，這么迫不及待想要與我同眠共枕嗎？

    她沒有開燈，也沒有理會男人輕浮的話語，而是輕聲問：我吵醒你了嗎？

    怎么會呢，小獨神不論何時過來，我都非常歡迎哦。他拍拍被褥，來吧，我們一起睡吧？

    他出色的夜視能力沒有錯過獨神臉上浮現出的笑意，她說：看來你的精神狀態不錯嘛，那我走嘍？

    哎？！他急忙抓住她的手，等等，剛來就要走嗎？他像是想要多挽留她一會似的，至少，先解釋一下為什么半夜來我這里吧？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又做了噩夢。

    噩夢？

    我聽說了哦，她說，你最近總在做噩夢。

    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足夠悄無聲息了，卻沒想到仍然逃不過忍者靈敏的感知，哪怕他正處于睡夢之中。想要守候一位忍者的夢境真是不容易，她想。

    嘁，那家伙嗎真煩人他小聲嘟囔，臉上有失望之色，我還以為小獨神終于開竅了呢

    不用想也猜得到是獏透露的消息，以夢為食的獏熟知全體英杰的夢境狀況，會將大家的噩夢作為美味的食物吞入肚中，從這一點來看，他們應該感謝獏才是。不過此處終究只有獏一位以噩夢為食的特殊妖怪，他不可能將世界上的所有噩夢全部吃光。如果有英杰開始常常做噩夢，善良的他會擔心別人的狀況，并將其告知獨神。畢竟英杰狀態不好的話，工作效率和質量也會有所下降。

    只要吃小獨神的噩夢就好了，為什么還要來管他？風魔小太郎心中暗暗選好了下一次惡作劇的對象。

    愿意和我說說嗎？噩夢的事。兩人坐在床鋪中，少女湊上前來輕觸他額前的發絲，聲音溫柔細膩，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可以讓風魔首領做噩夢？

    一片黑暗之中，那人如同美麗迷人的花朵，散發著誘惑的香氣。對他，如此不設防。他當今侍奉的主人獨神：戴，正在用那雙明亮得能壓過任何黑暗的眼睛注視著他。

    當然是你啊，小獨神。他嘆息。

    究竟是不把他當男人看，還是允許他做一些事情呢？真是的，這么毫無防備地進入一個男人的房間，豈不是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嗎？盡管他知道獨神僅是單純地過來關心他而已，沒有其他任何想法，因為今天的御伽番是他，等天色一亮他就該陪獨神一同工作了。

    哎呀，明明御伽這個詞也包含侍寢的意思呢，可是她從未對哪位英杰提過這種要求。太遺憾了，給予全體英杰柔情蜜意的獨神，不會為誰動心。

    溫柔之下是絕情。

    在此之前，小獨神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做噩夢的人可是非常需要安慰的。他張開手臂，寢衣就此敞開，似是無意又似是故意。

    黑暗中，她看到男人緋紅的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翡翠般的清澈眼瞳帶著以往的笑意。

    完全看不出來是深受噩夢困擾的人。

    嗯她點了點頭，我可不覺得說出這種話的人需要安慰呢。

    為什么？他低垂眼瞼，身處暗處顯得尤為孤獨，像是莫名其妙被人遺棄了一樣，真田幸村，你經常讓他躺在你腿上睡覺吧？輪到我的時候，卻連一個擁抱也吝嗇施予嗎？他忍不住嘆氣，口吻中帶著捉摸不透的情緒，小獨神真是過分呢。

    抱怨似真似假，顯得柔和又脆弱，在這之下暗藏想除掉另一位英杰的真心。

    又來了又來了，獨神扶額。又開始裝可憐了。

    她不討厭英杰對她耍各種各樣的心機，甚至還會覺得可愛。

    見到他如此做派，獨神無奈地輕笑，牽過他的手：我覺得打算岔開話題的你更過分。乖孩子才能得到獎勵哦。她好整以暇，來吧，說說噩夢的事，單純睡眠質量不佳？

    凝視著兩人相牽的手保持沉默，他過了一會才說：呵，完全敵不過小獨神啊。他不由自主放松下來，像是陷入了回憶，我啊，夢到了以前的事生前的事。

    八百萬界容納著無數魂靈，是世界本源的表里與陰陽，是包羅萬象又一無所有之處。被銘記或忘記的靈魂們聚集于此，一同生活，一同消失。這就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幻想鄉交錯在夢與現實中的八百萬界。

    簡單來說，活在八百萬界的人，不論是否還有前世的記憶，他們都曾死過一次，又于此重活一世，唯有等另一個世界（現實世界）再無人記得他們的存在，才會迎來最終的消逝。

    隨著時光流轉，前世的記憶會逐漸模糊淡忘，就像被水沖刷過的白沙，只剩下一粒粒沙礫最后也隨風飄散。過去風魔小太郎以為自己會為北條家效命至死，直到豐臣秀吉帶領大軍包圍他們的城池。他不能參戰，區區忍者軍團的幾百人，怎么敵得過幾十萬人？況且風魔一族擅長的是暗殺和夜襲，并不擅長正面戰場。讓部下去送死，他做不到。風魔一族的時代隨著北條家的覆滅而閉幕。沒有主人的忍者毫無用處，唯有漂泊，他帶領部下開始了盜賊生涯。

    要是哪一天獨神離他而去，他會怎么樣呢？難以想象，無法去想。

    前不久，統率魔元帥們的敵方首領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只要打敗他，八百萬界就會迎來和平。風魔小太郎當然堅信獨神會贏，他會為獨神獻出自己的一切。

    很快，戰斗就結束了。

    可是迎來和平之后，獨神會離開這里嗎？這樣的話，他又該去哪里呢？與其讓獨神離開他，不如讓他為獨神戰死，這樣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他夢到的不是自己被行刑時的痛苦，而是作壁上觀的那場戰爭和在那之前的談話。說來也怪，那時的記憶在腦海里莫名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這場戰爭你們派不上用場，北條家不再需要風魔一族了。暗殺？別傻了。你們為北條家做得夠多了，真的夠了。走吧，你會找到更值得追隨的主君。

    他找到了值得追隨一生的主君，而且還是

    在八百萬界，豐臣秀吉也在獨神麾下。雖說同為獨神的英杰，他不打算執著追究以前的事，但是一看到那只臭猴子的臉，他難免回想起當年。

    總之，都怪那只臭猴子。

    他不怕死亡，對游離在死亡邊緣的生活早就習以為常，只是他還沒做好準備接受獨神有一天會離開他的事實。他討厭自己的脆弱與恐懼。

    小獨神啊，千萬不要說不需要之類的話，不然他

    原來因為這個啊，是我疏忽了她安撫地摸摸他的頭，讓小秀跟你頻繁組隊是我的錯，原諒我吧，好嗎？

    小獨神想得到我的原諒，那先讓我抱抱吧！趁獨神未反應過來，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攬入懷中，將腦袋親昵地埋在她頸邊，滿足地說，終于可以抱了呢！

    喂！

    這人果然還是改不了自己輕浮的本性。

    被溫暖的懷抱所包圍，她象征性地捶了幾下他的肩膀，最后也忍不住笑了，轉而輕撫他的背。彼此的寢衣都非常輕薄，毫無距離地緊貼在一起，以至于她完全能感受到對方胸膛的火熱溫度，以及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跳。

    放心吧，我不會不需要你的，小風（かぜちゃん）。永遠不會。

    獨神承諾。

    難得氣氛這么好，小獨神，我們來做更進一步的事情吧？

    是不是有誰得寸進尺了？

    獨神是不同的。

    他自有記憶起就成長于北條家，作為忍者培養，以年份和編號排列的組合即是他的名稱，待到他繼承了風魔小太郎這個名字后，便徹底忘了那個奇怪的名稱。不論是那個名稱，還是這個名字，都只不過是為了方便區分自己與他人罷了，沒什么重要的，他曾經這樣想。

    可是有一天他聽到原本還叫他風魔君的獨神，突然開始叫他小風。得知了他過去的獨神，取風的另一個發音，賦予他獨一無二的名字。他不再是誰都可以成為的風魔小太郎，而是獨神獨一無二的小風。

    從此，他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只有獨神才會叫的名字。

    雙肩前的北條家徽代表他從未忘記過北條家，北條家對他恩重如山，但獨神和北條家任何一位家主都不一樣，她甚至不在意這件事。沒有哪位上位者能夠容忍屬下懷念之前的主君吧？然而獨神卻對真田幸村說：她只有同伴，沒有部下。

    怎么能不愛上這樣的獨神呢

    獨神所施予的專注與體貼，猶如美妙的毒酒，或許沒有誰能不沉溺其中。即使他是注定隱匿于黑暗中的忍者，也渴望擁抱如此耀眼的光芒。

    我的全部，都奉獻給小獨神哦。就算你說討厭也絕不離開做好覺悟吧？

    啊啊，這樣的話他早已說過了，剩下的唯有用行動來表達。

    他滿含眷戀與愛意地望著她，伸手輕觸她的眉眼和臉頰，然后停留在她的唇邊，發出語調曖昧的低沉嗓音，如同在進行某種暗色的挑逗。

    如果小獨神愿意的話，我會讓你很快樂哦。

    話音剛落，房門砰地一聲突然被什么東西撞開，定睛一看，原來破門而入的是一只灰色的大貓，黃綠的兩只貓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看，毛茸茸的長尾巴無聲地掃來掃去。

    你想對主人（主）做什么？

    越過灰貓看去，以慘白月光為背景，門前站立著三個身著寢衣的男人。開口說話的人一頭淺藍短發，被劉海遮住一只眼，正是灰貓的主人，另兩名則是紫發和金發的師徒，三人一齊面色不善地望著房內的風魔小太郎，眼中滿是殺氣，身上散發著想要搞死他的氣息。哦，還全部拿著手里劍。

    伊賀的嘖。風魔小太郎眼神中透露出不甘。

    獨神：

    此情此景，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獨神狀作無意地開口：啊，你們都睡不著嗎？她忍俊不禁，嗯這么晚了，干脆大家一起來睡覺吧？

    忍者的聽力真好呢。

    你在說什么啊，小獨神！

    主殿

    頭目（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