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花茶
蛋花茶
村里人吃飯早,王肖云的小汽車開進燈云家門口的小路時,只有不遠處的小賣部還開著門。 但這時候有車的人不多,車燈一照,好幾家二樓都如雷達般探出了點腦袋。 施月下車,心有點虛。 上次和田偉國打架,最后夫妻倆驚慌失措的抱著孩子去診所可有很多看見了。 她知道田王坪的人心都不太好,那坐車的事情就是有人故意捅給金水菊聽的。 果然,她這腳剛落地,側門刺啦一聲,金水菊探出半個身體。 這時候,王肖云也剛停好汽車,走下來,在后車廂幫燈云拿行李。 看見是個男人,金水菊不由得站直了身體,打開門,走了出來。 房間里,還有一個人,那是田清明,他不出來,在昏暗里睜著一雙眼睛盯視著他們。 這誰? 她站在離汽車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施月三個人忙上忙下,眼神帶了點警惕。 燈云手里抱著自己的洗臉盆,手上還提著個熱水壺,聞言不由得嘴角稍下一瞥,站起來, 奶奶,這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特別好,知道我家里人忙,還特意從城里開車送我回來呢! 小少女的聲音很清亮,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師這個字上,沒注意她語氣里的重音是家里人忙,送我回來。 果然,這話一說,所有人表情都變了,金水菊趕緊走上幾步,拉著王肖云噓寒問暖。 在得知孫女成績優異,表現良好,她不由得更挺直了腰板,臉上的笑容也和氣許多。 施月彎腰抱著被子,新棉花蓬松,雖然打包進了編織袋,雙手也有些環不過來。 她不想在外面站的太久,給人圍觀,心一橫,勉強松出幾個手指去夠女兒那袋鋪蓋。 哐當! 不銹鋼盆被人放在水泥地上發出刻意的刺耳響聲。 王肖云轉頭一看,燈云正吃力的幫母親將鋪蓋轉移到自己手上。他暗松了口氣,朝金水菊抱歉一笑,趕緊脫身去搭了把手。 別人老師還幫忙拿行李,金水菊有些站不住,慢走兩步,焦急的揮手打斷道:哎呀,老師你放手,怎么能讓你拿呢? 她將視線轉到孫女臉上,燈云,怎么能叫你老師干活??! 施月聽著婆婆的話,只覺得臉燒的厲害。她以前還覺得金水菊雖然在家里拎不清,可在外面還是個體面人。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就算再懶得動,外人面前也該搭把手吧! 那話說的,沒感覺到村里那么多人偷摸在看嗎?真叫人害臊。 她心里窘迫,急著抱走東西進屋里去??稍绞侵狈炊坏侥窍萑朊藁ɡ锏睦υ鷰?。 一只大手輕輕松松的把鋪蓋整個的抱了起來。 等她回過神,王肖云已經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面盆,前走幾步,回過頭一笑:燈云mama,東西放哪? 她楞了愣, 里面。自己也聽不清楚自己到底說了什么話,臉蓬紅的厲害,燒的發漲。 說不清楚是因為尷尬還是感激,或者別的什么原因。 人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她緊趕幾步,抱著被子追了上去。 你啊,一點東西都不知道拿。 金水菊數落了一句孫女,也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只留燈云站在原地,突然輕輕的扯了扯嘴角,她滿意的看著那三個急匆匆的背影。 她是故意的。 王老師放了東西就要下樓,施月和金水菊勸不住。 好說歹說,才讓他同意喝碗水。 他們在那里拉扯,燈云早溜進了廚房,等三個人坐在餐桌上的時候。 她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蛋花茶上了桌。 老師,喝這個,我做的。 女孩子笑盈盈的,大眼睛彎成個月牙兒,嬰兒肥的臉蛋粉粉嫩嫩的,精靈又乖甜。 王肖云只覺得心化了,看了那碗蛋花茶,金燦燦的蛋花躺在晶瑩的醪糟湯里,幾顆鮮紅的枸杞飄在上面。賣相意外的不錯。 燈云,你得燒蛋花酒,這天氣,正好給老師活絡活絡。金水菊看了眼那白湯,覺得孫女像小孩子過家家。 奶奶,老師還要開車呢,不能喝酒。 哎呀,黃酒嘛,度數又不高。 眼見金水菊還要說,王肖云忙點了點頭,接過碗 我也不習慣喝酒開車,安全第一嘛,總得對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負責任。 金水菊訕笑著也跟著坐了下來,心里卻腹誹,明明自己膽子小,盡說漂亮話。 因為這時候沒有酒駕一說,除非是醉的不行了,多數有車的人還是要自己摸方向盤的。 畢竟現在,會開轎車的人可不多。 廚房里的桌子是農家常見的木桌,沒有插上插板的時候是四四方方的,尺寸不大,因為是剛吃過飯,上面還罩了個大的不銹鋼絲桌罩。 幾個人坐下來擠的連胳膊也擱不下。 施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勉強將桌罩掀開了。 藤黃色的桌面,擠擠挨挨擺著很多盆盆碗碗,里面多是咸菜,菜干,唯一一盆還算新鮮的蘿卜湯,油花還沒凝固,看來是剛吃完的。 施月窘迫的厲害,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今天突然就想吃蘿卜了??勺詮奶锴迕飨訔壦龍D省錢老是買素菜吃,一抹屁股跑到樓下吃飯了。 她已經一個人吃了將近一個禮拜的剩菜。 今天,還是同事送了她家里種的白蘿卜,難得的給自己換換口味。 燈云看著母親快手快腳的將桌子上的剩菜飯放進壁櫥。想起上輩子每次周末回家豐盛的菜肴。 父母樂呵呵的笑臉,原來 燈云,你燒了四碗?施月又捧出來三碗蛋花茶,有點驚訝。 是??!燈云心想,總不能看著只讓王老師一個人喝吧,人家得多尷尬。面上卻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夸張的摸了摸肚子, 我也餓了呀!奶奶mama陪我們一起吃。 這孩子大人們果然被逗得笑起來。 王肖云終于坐下喝了一口湯。 雖然預料不會差,可還是挑了挑眉毛。 蛋滑湯香,幾絲醪糟的微酸,讓甜味更豐富生動了起來。 他不由得抬頭看看了眼坐在旁邊喝的正香的孩子,再是小口小口抿著的施月,還有大口大口往下灌的金水菊。 掃了一圈,再落回到這碗手藝不錯的蛋花湯上。 心情有些復雜。 剛才上樓的時候,他注意到一樓也有個廚房。 一般來說,農村里和老人住在一起的,都是老人負責燒飯,孩子上班打工。 少有人會浪費錢造兩個廚房。 因為占地,還不實用。 也有些媳婦,嫌棄老人太節儉,飯菜不合胃口。就像他前妻,兒子還小的時候,母親自告奮勇來伺候,反而被媳婦嫌棄的一無是處。寧愿天天下館子,也不要在家里吃。 可施月,他想到藏在桌罩下那一盤盤舍不得扔掉的剩菜,不露面的公公,懶惰糊涂的婆婆。 一個天生麗質的女人,平時穿的那么樸素,吃的那么節約,只有在孩子開家長會的時候才舍得打扮自己。 下了大雨,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也要跑到城里去接女兒回家。 就是老公加班,難道不能請假,不能調班? 只不過是習慣了,習慣一切自己去扛,習慣了把孩子的所有事情當做是自己一個人去解決的罷了。 想的有點多了,回過神,才發現別人的碗里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他抓緊多喝了幾口,香甜的熱湯暖得松弛的神經也仿佛浸泡在了溫泉里。 只是13歲的孩子??! 王肖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霸道任性的小兒子。 不美滿的家庭或多或少會給孩子產生影響,只是 有一些選擇了叛逆。而另外一些選擇了自己快速成長幫家庭中的弱勢長輩分擔重擔。 只是,這樣不動聲色的懂事,最讓人心疼了。 少年本該是不識愁滋味的。 他從心底嘆了口氣,隱隱對這對善良的母女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憐憫心緒。 自從上次王肖云送她回家以后。燈云明顯感覺這位儒雅溫和的副校長對自己多了一份關心。 期末考結束回校拿成績單的時候,王肖云碰到燈云,知道她寒假想沖刺一下奧數成績,還主動給了自己的私人電話。 有什么問題不懂,可以在電話里問老師。他當時是這么說的。 燈云眨巴著閃亮的眼睛,甜甜的笑著謝謝老師。 低下頭把那寫著號碼的紙頭妥善放到口袋里的時候,嘴角不免露出了絲竊喜的笑容。 新的一年又到了,鐘聲敲響,賴著要看春晚不肯去睡的燈云。 趁著父母去廟里點燈的時候,偷偷用母親的手機給王老師發了條短信。 saocao作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