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議事
第二十七章 議事
趙徵還睡著,宋雋醒了神,瞥一眼他睡顏,披大氅起身,本以為動作足夠輕巧了,卻還是被身邊人急急握住手腕。 做什么去?趙徵望她,話里還帶著朦朧未醒的睡意。 宋雋一挑眉。 天亮了,叫初一送早膳來。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也不必忙公務。 兩個人昨晚又在那溫泉池大鬧了那么一通到最后宋雋撐不住了,干脆昏昏睡去,任趙徵胡鬧了。 趙大人雖內里算是個穩重的,但顯然胡鬧起來也沒個限度。思及此,宋雋瞥一眼手腕淡淡的咬痕。 于是晨起時候,平日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兩個人,都沒爬起來。 干脆被子一蒙,攬著彼此睡到了自然醒,把昨日鬧出來的疲累都消盡了。 這會子已天光大亮,別說吃早膳,只怕午膳都準備著了。 宋雋揉著肩頭:你做什么這么大反應? 趙徵抿著唇,笑得有些疲乏。 宋雋湊近去看了,見他眼底發著青,頗認真地問他:趙徵,你是不是不行了。 她說著算起他年紀,輕嘖一聲。 聽聞男子的確是年紀越大越不行了的,你昨日才過了生辰,別是這么快就應驗了吧 趙徵捏她手腕:宋大人,昨夜水池子里,叫著好哥哥,不要了的,是你不是?怕你又跑了,半夢半醒地盯了你一宿,不敢深睡,只怕驚醒后,你人已走了,又只像一場好夢。 宋雋笑出來。 我若要跑,一定不驚動你。 我已領教過了。趙徵無奈笑:阿雋,你再這樣,日后你躺我身側時候,我只怕眼也不敢合了。 宋雋聽見日后,心里晃了一晃神:別貧了,想吃些什么? 趙徵音色倦?。憾茧S你,快去快回,回來順道去我書房,把桌上的折子拿來,我有事情和你說。 就這么叫我進你書房,這樣放心我? 趙徵瞥她:我信你磊落。自然,若你害我,那也算牡丹花下死,風流這一場,我值了。 宋雋貧不過他,裹著他大氅叫了初一,要了自己的藥,又吩咐她去下兩碗面來。 她吩咐完了,就拐去趙徵書房,去拿那折子。 這會子她腿根兒還隱隱有些發酸,探著身子去拿那折子的時候,一時沒站穩,碰倒了筆架,只要又匆匆忙忙低下身去撿筆。 蹲在那書桌下頭,宋雋才發覺趙徵這書桌原來還有個暗格,暗格里還頗珍重地藏了個箱子。箱子上了鎖,不知藏著些什么。 宋雋沒什么下作的心思,瞥一眼那箱子就挪開眼,撿了筆直起身子來。 她站起來后抬眼就見趙徵站在書桌前,語氣急切:摔著了? 宋雋笑一聲,對他這關切頗無奈:趙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小孩子時候,也沒人這么在意我是不是摔著了,哪就這么嬌貴了? 說著把那折子遞他手里,重新掛好筆。 筆叫我碰掉了,撿了一下,你藏了什么在那暗格里,寶貝似的。 她隨口問著,抬腳要拐回臥房。 偏頭一看,才發覺趙徵只穿著中衣,她嚇一跳:趙大人,哪怕燒著地龍,你也不能這么胡鬧吧,不冷么? 說完才意識到他的大氅在自己肩頭披著,見他那看著自己無奈笑的可憐樣子,心一軟,想著這人到底是擔憂自己,才只穿著中衣就匆匆忙忙跑來了的。 于是略掀了一縫,招呼他進來。 趙大人得了便宜很會賣乖,把大氅往身上裹嚴實了,又把她抱在懷里,擁著她慢慢往回走。 他被風雪奪了懷里的溫熱,卻又那么努力地要暖著她。 那暗格箱子里,藏著我心事,當然是寶貝,要好好存放著。 說著把那折子遞到她手里:昨晚不是問我在忙什么,喏,忙了半個月,就為了這個。 這什么? 宋雋接過,掀開看了,才看第一行腳步就頓住,后頭的路都是被趙徵推著往屋里走的。 趙徵把她攬著躺上床,擁著錦被看她一目十行讀那折子的專注模樣。 宋雋讀完了,把那折子倒扣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著趙徵。 你上折子奏請陛下,迎女官入朝,一應待遇俱如當今諸臣?! 趙徵神色淡然地點頭。 還是借著你的名頭,才跟那些個老學究商量出一樣的待遇來。 他想起和同僚說話時候,拿她殺人的事情嚇人的場景,禁不住彎了眼。 宋雋皺著眉,下意識先想到自己那日跟他說起的話。 更何況,如今我孤身一人,百官便磨牙嚯嚯,籌謀著把我趕回深閨,留一個盡是男人的朝堂給你們,我若成親嫁人,怕不是從此便只是某氏某氏,更能被人名正言順地趕回去了。 下一刻,又覺得不對勁,這人總不能是只為了自己,便做到這程度罷。 世上的喜歡,哪有這樣值錢? 趙徵從她手里接過那折子,一字一句指給她看。 是為了你,但也有一點私心在。如今趙、王、裴、李這幾個舊日煊赫的世家,說著風光,可陛下登基前后的那幾場叛亂,折了不知幾多才俊進去,連兵權都丟到了你手中。 他指尖在那折子上輕叩:如今各家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男孩子們尚未長成,能在朝為官的沒有幾個譬如我們趙家,我撐著個能耐和你在這分庭抗禮,實則背后虛得很。你坐擁著八十萬禁軍,金吾衛、皇城司云云都在你手中。先祖又是寒門出身,那些個讀書人對你也頗有幾分好意。 宋雋聽見他磨了牙,不知是想起了哪幾個對她有好意的寒門子弟。 世家呢,還剩下個什么?只是錯雜的人脈罷了,人脈人脈,有人才成脈。 他點一點奏折:也是你那日的話點醒了我,這朝堂,一定便得是男人的朝堂么?我家阿雋,不就做得很好? 宋雋昨日興頭上,沒計較他我家阿雋這稱謂,此刻輕搗他一下:說正事,別油嘴滑舌的。 趙徵輕咳一聲,繼續正色道:世家里面,雖男孩子沒長成,但早先女孩子們養在深閨里,既躲過難,又大都很成器,未必輸她們兄弟。于是我這些時日便游走在各家的族長之間,嘴皮子磨得都要破了,終于是說通了大半。只是到底還不保險,因此拿來跟你說一說,請你幫這個忙,屆時朝堂上議事說起來,請點一點頭。 如今臣子勢重,皇帝雖還有帝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名頭,但其實已經效微,只止于一些小事上了。 大事一定得是群臣商議過后,紛紛表了態,再由帝王斟酌著決斷,并不講究帝王的一言堂。 所以他忙活一通,說服了那樣多的老學究。 趙大人,你適才說了這樣多,可都是對你們世家的好處,我沒得給自己立一群死對頭,能撈著什么好,憑什么為你點頭? 宋雋支著頭,似笑非笑地看他。 這事情對旁的寒門士子沒什么好處,對你是有的。 趙徵看她:阿雋,你早看出來了對你有什么好處,就是想聽我求一求你罷? 宋雋輕笑。 趙徵把那折子墊在肘下,拉過她手握在掌心,摸她手掌上的繭,神色柔和。 李廣難封緣數奇,是老天不曾賜他好運道??砂㈦h,你軍功赫赫,征戰七年,三次救駕,卻只因為我動一動手指,便丟了要到手的爵位,難以封侯,又是因為什么? 他看著她:因為你這一個女子身份,在朝中太扎眼了。如你所說的,滿朝的人都盯著你,琢磨著把你從這朝堂里趕出去,寒門士子倚重你,卻也尋覓著,能不能找到個差不多的男子,來頂你這位置,把你換下去。 因此這事情對你雖有一害,卻也有百利世家要扶植人才,需要時間,彼時你早借著女子也在朝堂上撐著天地的名頭,站得穩穩當當的。且到時候世家和寒門分庭抗禮,正需要你牽頭,更會擁重依賴你,不會動了換掉你的名頭,所以你會幫我。 趙徵篤定看她,宋雋卻只輕輕一笑。 趙大人,你好謀算。 趙徵牽她手指:說了這么多,還是要我再求你一聲? 求你了,好阿雋 他勾著她手指,音調柔柔,拉著長長的音調,緩緩叫她。 宋雋偏過頭笑,指尖輕點在那折子上。 心里卻晃過一個念頭他要做的事情,倒是和自己撞上了。 要不要借力坑一把趙大人? 宋雋想著,偏過頭來,見這人眸光溫軟地看著自己。 趙徵天生一雙略下垂的桃花眼,淺淺帶笑看人時候,眸子水潤透亮的可憐,叫人瞧了便心里發軟。 也生生瞧得平日里捅人刀子毫不手軟的宋大人心生愧疚,抵著他額頭過來輕輕吻住他。 就當是提前哄人了似的。 你求了我,我滿意得很,到時候一定點頭,捧你的場。 耳鬢廝磨、彼此唇齒糾纏不休的時候,趙徵聽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