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嘩嘩嘩.....

    擰閉水龍頭的開關，穆暮抬起臉看著鏡中的自己。

    眉目清秀，大概說得上是個帥哥，銀白色的短發，眉毛淡淡的，薄薄的，紅潤的嘴唇。

    這張臉，意外得很受女生們的歡迎。從小的時候起，就經常有女生來告白，說到喜歡哪一點，總是。

    穆暮的臉，長得很好看....不是么？

    好看么？很想這么問，但每一次面對著連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直視的女生們，沒有一次問出口，也許就是好看吧？

    穆暮甩了甩手，水珠濺到了鏡子上，緩緩滑下，被霧氣模糊的鏡子上割裂出水跡，如同鏡子的傷痕。

    平凡的出生，平凡的上學，平凡的打工，平凡的在大學談了女朋友，和他人比起來甚至沉默寡言到不起眼的人生。本以為會一直這樣，過著平靜無波但卻感覺沒有什么不好的生活。

    最近，感覺有些異常。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感覺身上多了一道視線，不是那種人海里陌生人偶然經過的一瞥，而是幾乎無時無刻都強烈地黏在身上，強烈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甚至不能用錯覺這種借口去逃避的地步。

    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外面，甚至在學校，都一直能感受到的視線。

    感覺在哪里，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緊緊盯著，狠狠地盯著，不愿意錯過他哪怕一秒。

    很不舒服的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仿佛被人監視著，每天早上從床上醒來，從走進浴室開始，就一直能不斷地感受到視線，無論做什么都如芒在背。

    唯一安穩的時間只有入睡，只有在閉上眼睛以后，才感覺不到那道讓人無法忽視的視線。

    好難受....要去看看醫生么？

    叼著早餐有氣無力的上學路上，穆暮喃喃自語。

    算了吧，就算去了大概也只會把我當成精神病。

    嗡嗡

    嘆了口氣，從背包里掏出手機。

    【mumu早上好，現在已經起床去上學了嗎？】

    .....屏幕上顯示著you發來的短信。you是一周前添加了穆暮的自稱穆暮女朋友朋友的女生，隨著添加好友信息來的是自我介紹和添加穆暮的目的。

    【你好我是Ray的朋友you，Ray的生日快到了，希望能跟你一塊商討Ray的生日Party?！?/br>
    確認過她的朋友圈里確實有和Ray的合照，穆暮就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但是大概是因為Ray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名字究竟是哪兩個漢字，you沒有叫過穆暮的名字，一直都只是以網名mumu來對話。

    一邊大口咀嚼著面包，一邊漫不經心的回復著you的信息。

    【是的】

    嗡嗡

    剛準備把手機塞回背包里的穆暮一愣，再次按亮手機屏幕。

    ......秒回嗎？真奇怪。

    但是顯示在屏幕上的卻不是來自you的新信息，而是you發了新的朋友圈的提示。

    【昨天也睡得很好?！?/br>
    配圖依舊是you沒有露臉的自拍，漂亮的鎖骨，雙肩上掛著的吊帶和披散的桃紅色卷發。

    穆暮出神地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手指不自覺地長按，保存。

    .......保存？保存？！

    雖然之后立刻就把相冊里的照片刪掉了，但是一直到了下課的時間腦海里都一直留存著揮之不去的自慚感和震驚。

    我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會保存女朋友好朋友的照片？

    .....難道我是人渣嗎？！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覬覦女朋友友人的那種人渣？狠狠地搖了搖頭，穆暮企圖趕走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像是要不給自己留下一點思考的空間似的死死地盯著課本。

    看那邊，是穆暮！

    真的欸，沒想到他居然會跟我們上同一節選修課，遠看就已經很帥了，近看更覺得是個不得了的帥哥！

    不光是五官，連頭發都很好看，仔細看的話就連在燈光下都會閃著光的說....

    哇，真的帥，好好看，不愧是咱們系的系草啊，是吧？

    能不能拍照??？偷偷拍的話會被他發現嗎？唔唔，要不干脆去問問他能不能拍張合照吧？

    你瘋了吧，你不知道穆暮有女朋友的嗎？而且他女朋友還是那個蔣蕾依，出了名的瘋狗啊......

    每當安靜下來或是腦子里不再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時，就會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小聲的議論或者是竊竊私語，因為從小就接受了來自他人過多的關注，漸漸地能感受到那些視線里所包含的感情，好奇的，憧憬的，羨慕的，不屑的，崇拜的，厭惡的...各種各樣的情緒。

    奇怪的是，只有最近那道說不清從何而來的視線感受不到情緒，也許是因為太過強烈，反而感受不到暗含在其中的情緒到底是什么。

    看不見，感受不到，令人厭惡又令人好奇的視線。

    暮暮！

    剛一走出教室，手臂就被在教室外等著的蕾依纏上，穆暮轉過頭溫柔地朝她笑了笑，順手牽住她的手，你也剛剛下課嗎？現在要去吃午飯嗎？

    嗯，我剛剛下課不久就來找你了，午飯你想吃什么？蕾依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我都可以，小依你想吃什么都行。

    真的嗎？我想吃壽司，我們去吃壽司吧吧吧吧？蕾依我，昨天知道了一家超級棒的壽司店哦？蕾依模仿著漫畫女主角，用鑲嵌著水鉆的指甲抵在下唇上說著話，據她自己說這樣做是因為這樣很可愛。

    看著這樣的蕾依，穆暮心中的煩惱在這一瞬間好像都不存在了一樣，存在于心中的疑問，還有那些對自己的茫然的問題，那些視線，在這一瞬間都不存在了，此時的穆暮眼中，只有蕾依可愛的笑容和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好，那就吃壽司好了。

    那我們快點過去吧，都這個時間了，要是再晚點的話要沒有位置了！

    嗯。穆暮情不自禁地轉過頭看著蕾依。

    蕾依還真是，眼睛里滿滿的只有我啊。

    穆暮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一句話也沒有說。任由蕾依牽著自己的手在路上走著。

    其實那些煩惱和視線并不是在這一刻就消失了，而是與這一刻相比起來，大概都變得不再重要了吧。

    希望這一刻能夠再長一點，你眼里只有我的這一刻，我的世界被你占據著的這一刻，希望，能夠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吃完壽司從壽司店里出來以后已經是午后兩點了，即使是在初秋，午后的太陽還是高高地掛著，陽光毫不留情地灼燒著人的背，好像要燙出一個洞來才會滿意。

    穆暮和蕾依就在這樣的午后，牽著手沿著林蔭道慢慢地走著。

    暮暮，我下午還有兩節課，等下就要回學校準備上課了，你呢？你下午不是沒課了嗎？準備干什么？

    距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蕾依突然開口。

    嗯，我今天的課只有上午的，這之后應該直接回家做課題作業了吧，晚上沒什么事情，你下課的時候我來接你，有家餐館想和你一起去。

    穆暮沒有轉頭，用最自然的語氣盡量自然的對蕾依提出邀約。

    手心，好像緊張地冒汗了，蕾依不會發現吧？

    穆暮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蕾依的反應。

    啊....蕾依不自然地回答著，沒有像之前那樣抬頭盯著穆暮，手更加用力地握緊了穆暮的，我也很想跟暮暮一起吃晚飯，不過我們的課題今天有小組發表，結束之后大概會直接去聚餐，所以.....

    蕾依抬起頭抱歉地看著穆暮，抱歉，暮暮，我明天就有空了，明天我一定陪你去你想去的那家餐館好不好？

    穆暮輕輕地松開了蕾依的手，他轉過頭裝作毫不在意地笑道，沒事，偶爾也應該跟朋友一起吃飯，我們明天再去好了。

    嗯，那我先去上課了，明天一定要聯系我哦？

    嗯。

    蕾依轉身往學校走去，時不時擔憂地回過頭，穆暮站在原地，還是那樣溫柔地笑著，沖她遙遙揮了揮手，讓她不要擔心。

    沒過多久，蕾依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角。

    穆暮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憂郁和灰暗一瞬間就又重新占據了他的臉龐。

    不是難過，只是沒有在笑著。介于難過與快樂之間的憂郁。

    結束了嗎？真的好快。

    穆暮用力地握緊雙拳。

    隨著微笑一起垮下的防線倒塌的一瞬間，心里的擔憂，周遭的視線，令人厭惡的無處不在的那雙眼睛所有的負面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穆暮的身體。

    蕾依撒謊了。蕾依只有在撒謊的時候才會不看著他的臉說話，從前偶爾在無傷大雅的事情上撒謊的時候穆暮還覺得很可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蕾依沒有解釋的謊言越來越多，和蕾依在一起覺得快樂的時刻變得越來越短，曾經覺得可愛的蕾依的謊言漸漸讓穆暮感覺到痛苦，即使痛苦，穆暮也從來沒有問過蕾依一句，從來沒有拆穿過蕾依的謊言。

    因為害怕，害怕本就短暫的只有和蕾依在一起才能無憂無慮的時刻會因為質問而徹底消失，所以選擇逃避，寧愿在之后承受更大的痛苦和疑心的折磨，也忍住了質問的沖動，每一天每一天，猶如上癮一般沉溺在蕾依所給他的短暫的快樂里，如果只有這樣才能守護住這短暫的時刻的話，真相也沒有那么重要了吧。

    哈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這樣下去

    叮鈴，叮鈴

    安裝在門內的風鈴隨著人們的走進走出不斷地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叮聲。

    回過神來，自己沿著與去學校的方向截然相反的街道不知走了多久，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不知名的街道。

    這里是？

    Resto....咖啡廳？怎么會走到這里來.....？

    這是一家很大的咖啡廳，建立在大學附近，生意很好，因為安靜祥和的氛圍和特別出售的限定蛋糕在學生中廣受好評，穆暮在沒有事情的時候也經常會和朋友們來這家咖啡廳喝咖啡。

    因為已經是午后，學生們要么坐在教室里上課，要么吃過飯后就回了家，因此咖啡廳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幾位情侶和坐在手提電腦前盯著屏幕工作的工薪族。

    穆暮的眼光越過咖啡廳里坐著的客人們，隔著窗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柜臺邊上的身影。

    桃紅色的卷發......是you。

    在you的朋友圈第一次看到you的照片時，穆暮就認出了這個人是在咖啡廳工作的兼職生。

    因為，那獨特的桃紅色卷發。

    像是感受到視線般，you轉過頭看向他，四目相接的瞬間，穆暮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陷入了黑暗之中一般，周遭的聲音，讓自己痛苦的疑心，憂郁，一切煩惱都如同被人按下了靜音鍵消失不見，只有you隔著窗戶向他微笑著的臉是那樣的鮮明，明明是在燈光昏暗的咖啡廳里，you卻像是站在陽光下那樣，色彩鮮明，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短暫的示意之后，you很快移開了目光。

    穆暮眨了眨眼，世界一瞬間恢復嘈雜。他的手留戀地撫了撫玻璃窗，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離開了咖啡廳。

    說謊的人，不只是蕾依。

    自從那一天在咖啡廳見過you之后，穆暮就總是不自覺地走到這家咖啡廳來，什么事情也不干，只是隔著窗戶，靜靜地看著在咖啡廳里忙碌著的you，然后在某個偶然的瞬間，他會與you四目相交。

    為什么一直重復著這么沒意義的事情呢？

    對了，差點忘記了，最近異常的事情并不只是那道強烈的像針刺一樣的視線。

    還有，在自己看著you時，和you四目相對之時，那道視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