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倦累
9.倦累
這一覺睡得不算暢快,guntang的身體和汗濕的黏膩感讓她不適,醒醒睡睡,昏昏沉沉。 她像被沖上岸的魚,等不到下一次潮汐,干涸難救。 在夢境與現實中掙扎了數次,祝福還是醒了。 是渴的。 喉嚨被灼熱席卷,干啞發澀仿佛要燒起來了。 外頭天色黑沉沉的,習慣性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23:15。 有兩個未接,是陌生號碼。 微信有一條好友申請,名字就是謝譯。 手指在他的頭像是停頓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點擊添加。 托著汗涔涔的身子來到客廳。 水壺是空的,小小氣餒了一下,然后機械式地灌入涼水,插電,按下開關。 祝福坐在椅子上,雙腿抱膝,將沉重的腦袋擱在膝蓋上,她現在又倦又累,能少花一分力氣都是好的。 開水沸騰的聲音像嗚咽聲,在夜里尤其清亮。 她半闔上眼,夏天的燥熱還沒散去,寬大的T恤因為吸了汗而又下墜感。 等著等著,那份焦急也就淡了,腦海里思緒萬千,飄渺無依,夢回當年。 /// 大一剛開學,各社團招新,祝福加入了學校的動漫社團,徐子默是副社長兼攝影,撰稿,報道,宣傳等等。 總之,除了cospy以外的工作,他都包辦了。 沒辦法,他不喜歡動漫,因為私人原因才加入這個社團。 動漫社社長周茹是徐子默的女友。 祝福喜歡動漫,喜歡畫畫,但不喜歡cospy,那些濃妝和假發,她都無福消受。 所以每每有漫展或者其他校內活動,周茹就安排她給副社長打下手,一來二去兩人就混熟了。 畢業后徐子默來到Z市,憑借著京南大學的文憑,通過校招進入了新陸傳媒,一切水到渠成。 沒有一個新聞人不渴望進入新陸傳媒,國內首屈一指的傳媒平臺,徐子默也不例外。 周茹是外語系的,家里人給她找好了本地的國企單位,她是溫婉不爭的性格,沒道理拒絕這份安穩。 誰也沒有為誰妥協,異地堅持了一個月后,還是以分手告終。 好像都這樣。 在學校里大家身份統一,看不出什么差距,到了社會上就開始分等級定地位。 摸爬打滾個三兩年,差距就出來了。 三觀不同又或者價值不等的人們,分手是必然且合情合理的結局。 偶然間聽同社團的人說,社長和副社長分手了。 大家都為他們感到可惜,當初那么好,說分就分。 祝福詫異之余,又覺得太正常不過,總歸事不關己,所有的感知都弱化了 。 再次和徐子默有交集是在大三那年,面臨畢業前的實習期。 京南大學地是A市的最高學府,留在本市其實機遇更大。 可她舍不得家鄉風光,碧綠蒼茫的草原,成群奔跑的牛羊,爽口的馬奶酒,還有浩瀚無垠的繁星漫天。 祝福正糾結于回家還是留在A市,偶然間收到徐子默的微信。 這可比聽聞他分手的消息更讓她詫異。 畢竟兩人的聯系僅限于QQ郵箱的生日提醒時順手點擊送一張免費賀卡而已。 微信內容是一則報道的圖片,標題很醒目,天鵝少女的隕落,關注抑郁癥患者的求救信號。 應該是用手機拍的,圖片并不清晰,報紙紙張泛黃發皺,陳舊感很重,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右邊版面印著少女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長相與她一般無二。 祝??吹胶笸踪康胤糯?,連帶著心顫不止,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地發抖。 留著長直的黑發,穿著白色的紗裙。 嘴角的笑淺到看不清,彎彎笑眼卻透著抹不去的哀傷。 是如愿沒錯,祝福一眼篤定。 曾經鮮活耀眼的少女怎么就變成了一張褪色的老照片。 她不敢信。 給徐子默回了信息,連環炮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砸過去。 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證明,這是一場鬧劇,一個玩笑,一件假案。 對于她的過激反應,徐子默確實沒料到。 發給祝福的初衷只是覺得新奇,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就像是平行時空的另一個存在。 原來,真的與她有關。 祝福是真的急了,一秒都等不住,顧不得是否合適,她直接給徐子默撥了電話。 電子化日趨激烈的當下,主編讓底下幾個新人把陳年檔案整理出來,分批輸入電腦。 徐子默就是其中之一。 他負責其中刑事案件部分,逐年整理,看到這一份信息時,糊成一團的腦袋瞬間如醍醐灌頂。 天底下居然有這么相像的兩個人。 看著照片里的人,明明是祝福的臉,可整個人平添了一份柔弱和凄美,輕而易舉激起旁人的保護欲。 祝福和輔導員請了假,連車票都訂好了,被徐子默攔了下來。 他說周末正好回A市參加大學聚會,到時候見面談。 周末到了,他們約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祝福早一個小時就到了,門口的迎客風鈴每響一下,她就伸著脖子探出去看。 又一陣風鈴聲響起,是徐子默到了,祝福抬手示意。 師兄那篇報道是真的嗎?祝福連寒暄都沒有心情了,直奔主題。 徐子默從隨身都書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資料,是那份報道的完整版。 當地時間4月14日早,天才芭蕾少女溺斃在家中泳池,年僅16歲。 據悉,別墅區巡邏保安在值勤期間將其發現,已無生命跡象。該女子為英商國際學校高二學生,品學兼優,深受老師同學喜愛 報道的尾聲將憂郁癥,父母失責,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等犀利詞匯大肆渲染,讓這樁意外更赤裸生動地浮于水面。 祝福反復看了兩遍,最后目光定格在少女的淺笑中。 她緩緩放下手,無力地擱在桌面上,連帶著那幾張紙都沒了生機。 祝福閉上眼,仿佛還在消化這一場悲劇,嘴里喃喃自語著怎么會。 這些天,她上網查了這件報道的始末,一點信息都沒有,像是一個笑話,而證據只剩下微信聊天記錄里那張模糊的照片。 抱著僥幸的心態,她期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而現在,她的期待仿佛跟著手中的報道一齊被判了死刑,再無轉圜。 方便告訴我,你和這個女生的關系嗎? 徐子默拿出新聞人的狀態,問她。 她是我jiejie,我們是雙胞胎。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牙齒磕碰著陶瓷杯沿,沒有一處不是抖的。 徐子默意外:從前沒聽你提起過。她不是藏得住話的人。 父母在很小的年紀就離婚了,我跟著爸爸,jiejie跟著mama。說來也諷刺,我們的父母都沒有再提起對方的存在,八歲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jiejie。 這很離奇。徐子默不否認。 祝??粗掌系呐?,眼眸里聚起了傷痛,回憶帶了過往的悅耳笑聲顯得更澀。 /// 自記事起,祝福就和爸爸生活在一起,mama這個名詞對她很陌生。 再長大點,她也會問為什么別的小朋友有mama而她沒有這樣的致命題。 每每這時候,祝振綱的臉色變得難以言喻,或是暗淡無光,陷入長久的沉默。 然后祝福就不問了。 這世上太多未知是沒有答案的。 也許提問并不是為了尋找答案,回答者的神情已然透露了一切。 和爸爸同一批下鄉的叔叔阿姨在政策放寬后接連回家了,只有他還堅守在這里。 偶爾也聽別人提過她的mama,描述最多的一個字眼就是美,然后就是負面的了。 嬌弱,不賢惠,格格不入,吃不了苦就走了,類似這樣的詞匯。 讓她不快樂的事情,祝福習慣性充耳不聞。 時間一久,連帶著對mama的念想也斷的差不多了。 命運的轉折點在一個尋常的深夜里。 寧靜且適合窺探秘密。 到了上學的年紀,祝福就被托養在老師家。 祝振綱很忙,日復一日泡在貧瘠的那幾千幾萬畝荒地上,做改良,搞建設。 只有到了周五,他會托人把祝福接回牧區,在身邊待兩天,再送回去縣上老師家。 這沒什么,祝福習慣了,獨立對她而言并不是意味著孤獨。 剛到了牧區,祝福熟門熟路下了車往自家的小磚房走去。 祝振綱回家后,看到她已經乖乖坐在書桌前寫作業了,很是欣慰。 爸爸。她也看到他了,聲音脆生生地活力無限。 祝振綱笑著應聲,從隨身包里掏出一捆牛rou條。 前兩天一個老鄉硬塞給他的,鄉親們的好意他一般不肯收,后來那老鄉說了句是帶給孩子的。 祝振綱想起祝福,突然笑了,那丫頭確實貪吃,推諉不過便收下了。 帶到學校和同學們分著吃。他遞給她,轉身去灶臺忙活了。 祝福點頭答應,等爸爸走遠就拿起一根咬得津津有味。 打小她就不是個聽話的性子。 祝振綱對女兒的照料用心,亦不夠用心。 牧區里第一間小磚房就是他蓋的,因為是女兒,祝振綱很尊重她的隱私,重視兩性教育。 祝福很小的時候就有單獨的房間,單人床,自己洗澡,貼身衣物都是自己整理。 而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在她的整個成長中,不過鳳毛麟角罷了。 一個單身男人撫養女兒,其中的艱難和不便可想而知。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實在無法兼顧就把孩子送到A市的爺爺奶奶家,大城市里總歸比這里的條件好,不論是教育還是吃穿用度。 沒想到日子過著過著,也扛過來了。 她調皮搗蛋是真,獨立自主不假,因為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祝振綱連家長會都不用去。 祝福是省心且讓人放心的孩子。 夜里,祝福被鶴唳雞鳴的風聲吵醒。 房間的窗戶漏了一道口子,風從狹隘的裂縫處灌進來,每一聲都壓抑著肆無忌憚。 起身,許是沒醒透,她瞇著眼左右劃拉著腳邊的拖鞋。 下了床,在厚重地毯的幫襯下,腳步都消了音。 她想去尿尿的,路過時看到爸爸的房間亮著燈。 已經很晚了,這很少見。 祝福貓著身子走過去,扒著門縫往里看。 書桌前的男人手里拿著一張照片端倪,許久不舍得放下,情到濃時只剩一抹嘆息。 灰暗的燈光將整個人籠罩在不明朗的過去,他抽著煙,猛的一口,岔氣了開始咳嗽。 祝振綱的失落透過薄薄的門板輕而易舉地暴露在在小小的祝福面前。 她從沒見過爸爸這樣。 照片里的人又是誰呢。 -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