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隱欲*
6.隱欲*
何止是聲音,此刻的謝譯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生人勿擾的氣息。 霧蒙的路燈從他的頭頂打下來,周身被籠罩在橘黃光暈里,發梢的雨滴尤其發亮。 不僅是頭發,他整個人都被雨打濕,特別是褲腳處,染深了一塊。 皮鞋鞋面已經濕透,鞋底邊緣沾了一圈泥濘污漬。 男人的整張臉掩在陰影里,黝黑的眸子盯著他,辨不出神情。 祝福傻眼:jiejie夫。他怎么突然出現了。 接著反應過來,原來那個什么總,指的是他。 上車。謝譯重復了一遍,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幾度。 她搞不清楚狀況嗎,都這副鬼樣子了還不肯上車,難不成真打算在這地方傻坐一晚上? 這一刻祝福的不合作,在謝譯眼里不單純是鬧脾氣小孩子心性,而是不知輕重。 祝福沒有反駁和辯解什么,跟在他身后乖乖上了車。 上車就開始反省,她發現見面到現在自己總是在麻煩他,一次兩次,這很挫敗。 寬大的雨衣占地面積很大,祝福攏了攏,盡可能地縮成一團。 他的真皮座椅一定很貴,她不想弄臟太多,雖然已經弄臟了。 車內的空氣凝滯,隱約還有一絲緊張,司機連電臺都不放了。 謝譯沒有說話,祝福更不敢冒然吭聲。 她敏感地覺察到男人情緒不佳,或者說生氣更準確。 許是她害他打濕了衣服,弄臟了鞋,抑或是她濕漉漉地上了車讓他覺得不適。 總歸是她害的吧。 這么想著,祝福又將雨衣攏緊了些,以一個及其古怪且拘束的姿勢縮著車內一角。 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緊張,自己的低氣壓把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謝譯承認自己確實失控了,情緒管理為零。 不經意間掠到她獨自坐在遮不了風擋不了雨的公交站里,渾身上下淋成了落湯雞,雨水布滿臉龐,像淚流滿面。 這畫面太過熟悉且殘忍,一眼都見不得,所以他失控得有理有據。 恍然對象是她,又覺得欠妥當。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還搞得這么狼狽。 謝譯覺得必須得說點什么,眼看著她就快貼在車門上了。 我來這附近發個郵件。祝福一五一十地說。 這話滑稽的很,什么郵件還得選地方發。 她不愿多說,他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 車內的氣氛又陷入無聲僵硬。 快到她住的小區,謝譯覺出不對勁。 車子駛到她的樓下,空氣里都透著黑,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車燈的微弱光芒。 小區怎么這么黑。 那個可能雷雨天大家睡得比較早。這是祝福對謝譯編的第一句瞎話。 借口還可以扯得再荒謬一點嗎。 謝譯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不是問你。 駕駛位上,司機掛了電話,恭恭敬敬地回復:謝先生,這一片因為雷擊而造成了部分線路短路,已經上報相關部門了,恢復電力估計要等到明天早上。 謝譯皺了眉,短短幾秒鐘迅速做了決定:你回家換身衣服,再帶一套換洗的,今天晚上先到酒店將就一晚。 這一番話是對祝福說的。 不必了。出于不想再麻煩他的心理,祝福連忙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 話音落地,她頭也不回地跑進樓道里。 脫掉了累贅地雨衣,少了這層似有若無地防護,一陣涼風襲來讓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忽聞耳邊有說話聲:你去車里等我。 好的,謝先生。司機收了傘轉身跑回車里。 祝福又傻眼了,他怎么跟過來了。 她的總是將情緒寫在臉上,驚訝也是,謝譯出言解釋:沒有燈,你打算怎么上樓。 說完,吧嗒一聲,他打開了應急手電筒的開關,幽暗的周遭瞬間敞亮如晝。 樓道里的感應燈長久失修,打從住進來那日起就沒亮過。 講究些的住戶會在家門口自費安裝一盞,但也只有極少個別。 這趟樓梯祝福摸黑走過許多次,身體已經有了肌rou記憶,爛熟于心。 她想說,沒有燈也能上樓。 可一看到他滿身風雨,到嘴的話又被生生咽下去了。 她識時務,非親非故的人好心幫你,哪有反過來吐槽的道理。 就好像剛才在網咖,那個少年或許只是不想排隊等太久從而耽誤玩游戲才幫她付錢解圍,但他就是幫助她了,這得承認,所以她感恩。 不管對方出于什么目的,真心與否,你受了恩惠,感謝是最基本且廉價的回饋。 盡管謝譯因為別的什么一而再地幫她,既然接受幫助,她就該端正自己的態度。 這棟老樓有五層高,沒有電梯,而她租的那間在頂層。 樓梯很窄,只能容納下一個人,祝福走在前面,謝譯跟在后面。 她是走慣了,所以不覺得,但謝譯是第一次走,不止要當心腳下,以他的海拔還得注意低層高撞到頭。 一層樓還沒走到,他就踢到不下三次腳了。 聽到身后人磕磕絆絆的動靜,祝福都替他感到得不償失。 每半層的臺階是九節,你在心里默數就不會踩空了。轉角的時候層高會低一點,你記得數到九的時候需要稍稍低頭。 她在前面念念有詞,許是怕打擾鄰居,聲音放得很輕,伴著紛擾的雨聲更是不值一提。 偏偏他一字不差地聽進去了,按照她說的規律,果然再沒有磕絆。 銹跡斑斑的鐵門虛張聲勢地掩著,推開,祝福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老房子年久失修一般會有霉味,那是從下水道漫上來的潮氣,規避不了。 剛住進來那會兒祝福為了去掉這個味道試了很多方法才稍稍改善。 只是今天天氣實在不好,那股味道估計比往常更重,她擔心謝譯不適應,連請他進門坐坐的話都羞于啟齒。 把濕衣服換了,再拿些洗漱用品,我在這等你。他很有教養,沒有登堂入室的意思。 可話又有幾分強制霸道,祝福不太情愿:我在家住就挺好。 現在是凌晨12點05分,你確定要和我就住哪里這個問題上耗費寶貴的睡眠時間? 一開始謝譯并不堅持,她不愿意他也不能綁著她去,可隨她走這一遭,他覺得用綁的也可以。 眼下的居住條件未免太嚴峻了! 黑燈瞎火的連洗個澡都難,難不成要頂個濕頭發熬一晚? 外頭電閃雷鳴,如果再劈中點什么引起火災,后果不堪設想。 況且她一個年輕女生,老舊的鐵門形同虛設,里面的這扇也是弱不禁風的材質,安全問題都兩說。 阿嚏 再加一條,露天樓道里四處漏風,吹得人頭疼。 猛的被一口風嗆著了,咳嗽不及直接打了個噴嚏,他以手掩鼻,動作幅度頗大。 和他對峙的人瞬間沒了氣焰,祝福覺得自己有點拿喬,本來挺爽快的性格怎么碰上他就變得扭捏了,哦不對,是做作。 你要不要進來等,外面風大。她怯生生地開口,怕他覺得突兀,又補了一句:我換身衣服,很快。 她這是同意了,謝譯點點頭進了屋。 大約有避諱,他沒關門,連入座都不打算,只是筆直站在玄關處。 地上散落了幾雙舊球鞋,款式雷同且單一,塑料拼接鞋架上塞了幾個鞋盒,不算整齊,看得出主人在擺放時的隨意。 我家里也沒有茶,招待不周。祝福從冰箱里拿了瓶水蜜桃汁遞給他。 只有她平時愛的甜口飲料,也不知道他喝不喝的慣,祝福又一次覺得把他請進屋,不,連上他車都是唐突的。 謝譯收回目光,并無所謂,沒關系,我不渴。 接過飲料,順手將手電筒遞給她。 屋內還是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只有浴室的門縫里泛著幽幽的光,扁扁細細一條。 謝譯規矩等著,目不斜視。 突然,吱呀一聲,他下意識望過去。 浴室門被風吹開了一道拳頭大的縫隙,橙黃的光漏出來些許,從男人的角度望過去,是鏡子的邊角。 這沒什么,普通鏡子而已。 是鏡子里的朦朧旖旎讓他呼吸一滯。 她背對著,骨架周正纖巧,后背的肩胛線條好似振翅蝴蝶,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起伏,引人探究的柔美脊柱溝延伸至欲望深淵。 風又肆虐了幾分,浴室的門被吹到半開狀態。 鏡子里的人恰巧側過身子,然后,一切瞬間變得具體。 覺察到自己的失禮,他倉皇撤回目光徑直走出玄關。 樓道的風帶著潮意拍打在男人臉上,吹亂了額前碎發,掩飾了某一種慌亂。 升溫的兩頰在夜里看不出紅,撲面的風雨讓人分不清額間密密麻麻的水珠是雨滴還是細汗。 謝譯覺得席間的那頓酒這會兒才是真的上了頭,狂風驟雨都澆不醒他的方寸大亂。 男人低頭沉思,腦海里不可控地閃過逾矩的畫面,水滴狀的雙乳白凈可人,挺翹的臀部弧線閃著媚惑的光暈。 握著飲料的手不自覺緊了緊,他擰開,一口氣灌下半瓶,口腔里彌漫著不敢細品的甜膩。 他冒犯了她,在她毫無防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