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油先生，您感覺還好嗎？

    這句話像憑空出現在腦海中，剛剛吞咽下咒靈球，等待著那惡心口感到來的夏油杰立刻意識到，這不是現實世界。

    這是丹波千鶴，也是出云的研究所中。

    我沒事。夏油杰回應道。

    年輕的女聲輕快地應好，然后嘟囔著：真不愧是夏油先生，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吸收二級咒靈了。

    快嗎？夏油冷漠地想，如果是生前的他，必定不會給這個聲音的主人說這種廢話的機會。

    夏油先生！興奮的聲音將夏油的意識喚回。明明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頻道，名為小松的研究員還是習慣性地壓低聲音詢問：我們要不要試試線下收服！

    夏油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后，應了聲好。

    仿真的街道坍塌成純然的黑，夏油閉上眼，身體的重力感就從頭尾方向改為腹背方向。緊接著，他的五感短暫消失了一瞬，習慣了這失落感的夏油沒有慌亂，數秒后，包覆他全身的海綿分成兩部分，作為蓋子的那一半緩慢抬升，真實的體感回到夏油體內，他睜開眼，身后的海綿就將他推回表面。

    夏油從臺面上起身，走進準備室，穿好之前放在此處的衣服。

    準備室的門上有一道玻璃，能通過這塊玻璃觀察他之前所處的康復室。

    夏油一邊穿上純白的衣物，一邊打量著那里。打量著那個陌生又強大的巨型怪物。

    怪物整體呈球艙狀，不太懂學術名稱的夏油只能以讀書時見過的地球儀來形容它的外貌。據出云和小松介紹說，這個大怪物的原理，就是通過進入特殊材料制作的艙體，被試的五感和咒力會得到最大程度的全息模擬，和cao作臺運行的程序相連后，研究員會調控咒力輸出與輸入的功率，以達到幫助咒力嚴重受損的咒術師逐步復健的效果。

    夏油杰看得出神，以至于小松大力地推門時，嚇了他一跳：

    夏油先生你先去C訓練室等我！

    夏油都沒來得及說什么，小松就風風火火地跑走了。

    夏油杰獨自來到訓練室，核對過虹膜信息，房間的大門就立刻為他敞開。C訓練室擺設空曠，只在最南端的墻上置有幾枚移動靶子，平日主要被用來作咒力的精確度訓練。

    夏油打開訓練室的記錄儀，里面留存了他一個月以來的訓練記錄，他一邊翻看，一邊等待著小松的到來。漸漸地，手指在觸摸屏上留下濕指印，夏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這么緊張。

    也對，畢竟親身接觸三級以上的咒靈，自他來到這里后還是頭一次。

    夏油不由苦笑了一聲。

    夏油杰在研究所的日子并不好過。

    倒不是說有人苛待他，正相反，和所長出云那次不爽的碰面后，夏油在所內的待遇堪比貴賓，每個遇到他的人對待他都異常熱情親昵，仿佛家人一般。

    起初，他認定丹波復活他絕非一時好心（直到現在，他也并沒有改變這個想法），所以住得心安理得，只是過了一周，兩周，一個月，丹波像是忘了還有他這個人的存在，任他在研究所內白吃白住，除了不能離開籠罩在研究所主體建筑的結界范圍，實驗樓幾乎所有的房間都對他大門敞開、暢通無阻。

    也許換個人享受此等待遇，會覺得分外感動，但夏油只感到丹波和她這些朋友的傲慢。

    他們的放任，在夏油看來，更多是對他無知的無聲嘲諷。

    即使看過樣子、聽過原理、實際體驗過用法，夏油對這些東西，仍是一知半解。丹波千鶴所擁有的科技力量，超越了夏油生前所有的認知。

    這就是高層的力量嗎？

    很明顯不是，或者說，夏油情愿認為不是。如果咒術屆的高層，掌握有如此強大的能力，卻一年年任由年輕的咒術師們前仆后繼地送命，那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

    這是政府的力量嗎？

    似乎也非如此。作為高層安插在政府的臥底，丹波不可能不受到多方戒備，假若她早已暗地里反水，幫助政府發展官方的咒術師力量，那他和其他詛咒師不可能收不到一點風聲。

    那么，就只能假定，這一切，都歸丹波千鶴自己所有。

    夏油不愿細想。

    擁有著足以撼動咒術屆的力量，卻沉寂了十年之久，丹波到底想要做什么？

    足以修補他身體的反轉術式，能將他復活的神秘術式，還有這數不清的，能模擬咒力環境、量化咒力數值、以咒力為依托的產品們

    別跑！

    陷入沉思的夏油杰被一聲穿透空氣的怒吼喚回注意力。仔細辨別后，夏油發現這正是小松的聲音。

    他連忙跑出訓練室，門一打開，正撞上撲倒在走廊上的小松。

    夏、夏油先生！

    小松是個圓臉、戴眼鏡的小個子姑娘，此時她的臉灰撲撲的，眼鏡的鏡片也碎了一邊，狼狽得不像話，真難想象剛才那一聲響竟是從她的身體里發出的。

    她努力爬起來，一邊一瘸一拐地往南走，一邊拜托夏油：夏油先生！剛剛我取咒靈時不小心把它放跑了，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把它抓回來要是讓所長知道我偷偷提進度，她一定饒不了我！

    整個研究所外圍布置著極精妙的結界，每個實驗室在使用狀態下又會自動開啟小結界斷絕咒靈實驗中外逃的可能。存放實驗用咒靈的房間和訓練室同在負一樓，小松是在前往訓練室的過程中，不小心將咒靈籠打開，放跑了咒靈。簡單計算過咒靈的可逃逸范圍后，夏油和小松分頭行動，一個負責訓練室以南的部分，一個則從最北端的房間開始排查。

    夏油逐個打開空置的房間。

    沒有，沒有，這個也沒有。

    夏油先生，有找到嗎？

    剛從最南的房間退出來，夏油就和小松遙遙打了個照面。

    夏油正要回應，一眼看到了那個緊跟在小松身后的咒靈。

    蛞蝓形的咒靈足有兩米多高，整個擠在走廊里，燈帶都不時因它而閃動，咒靈的頭部延伸出兩只觸角，觸角的頂端是靈活的眼球，眼球垂在小松頭頂，一只掃描著毫無戒備的小松，一只卻詭異地翻向夏油的方向。

    夏油先生？疑惑的小松又向前一步，正好錯開了咒靈口器滴落的唾液。咒靈眼珠轉了轉，向前蠕動時幾乎有咕嘰咕嘰的音效。

    【不要%￥電話不要%&見面討厭&】

    夏油的眼皮跳了跳，立刻放出前兩次訓練收服的幾只三級咒靈。有翅膀的那只直沖小松面門而去，帶起一陣細微的風，掀動了小松的劉海。小松無知無覺地眨眨眼，似乎并沒察覺到有一只咒靈正從她面前垂直轉向，在她頭頂襲擊了蛞蝓的眼球。

    因為體型龐大，蛞蝓的速度不算快，受到攻擊后，它立馬回縮身體，保護自己的眼睛，很快，發現對手遠不如自己的蛞蝓身體伸出艷麗的裙帶，口器四周憤怒地波動著。

    它的涎液帶有腐蝕性，噴向夏油的咒靈，小松要被波及的瞬間，夏油終于也趕到交鋒處，一把將小松推開，自己猱身上前。

    區區二級咒靈，若是以前的夏油，甚至犯不上自己出手，只可惜現在他勢單力薄。

    夏油眼里寒光閃過，附有咒力的手掌劈向蛞蝓，蛞蝓的體表從被擊中處一圈圈暈開波浪，它和夏油的咒靈同時尖叫出聲，只不過一個變成了黑色的球體，一個在半空中消失了蹤影。

    夏油杰撿起落在地上的咒靈球，回過身，小松正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他。

    你沒事吧？靜立了片刻，夏油上前，向小松伸出手。

    我、我沒事。小松愣愣地被他拉起來。

    兩人并排走在回復健室的路上，一向話多的小松罕見地沉默，夏油杰更是盤算著如何開口。

    快到電梯口時，他們又同時出聲。

    那個、

    小松你

    互相謙讓了一番，還是小松先不好意思地說：剛才真是多虧了夏油先生，真不好意思，又給您添麻煩了

    哪里的話，夏油杰笑了下，視線掃過小松的玳瑁色的眼鏡，小松你的咒力？

    摔倒兩次的小松走起路來一搖一晃，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但說出的話很坦蕩：沒錯，沒有這副眼鏡，我就看不見咒靈。

    夏油了然地點頭：出云小姐她？

    所長是看得見的，小松擺了擺手，不過所里的確有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是普通人。

    不知為何，電梯停在五樓遲遲不肯下來。

    可能是有人在運輸實驗器材吧。夏油杰猜道。

    二人各自站在電梯的兩側，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交錯著。

    過了一會兒，靠墻站著的小松，突然直起了身子。

    糟糕。小松說。

    夏油投以疑惑的視線，卻發現小松甚至不敢直視自己，只能看到她的眼球和睫毛不停在顫動，手也不自在地抓緊外套。

    夏油先生你剛剛，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夏油一愣。

    不等他辯解，小松立刻拉開和他的距離，脊背貼上墻面，迅速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電擊槍狀的物品，指著夏油：果然，夏油先生和傳說中一樣。

    接下來的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個勁兒地碎碎念：

    接下來該怎么辦，找丹波小姐？不、不能是這種小事，小松你快想想章程，沒錯、章程章程！小松處于明顯的焦慮狀態，即使夏油想要安撫她，也被她指著鼻子喝退，請別靠近！依據研究所的章程，在受到生命威脅時，研究員有權力實行保護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