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第五
去找第五
第五在美國待了將近兩月,快要過春節前,終于回國,暫時還是住在醫院,僅在醫院范圍內走動,其他地方不能去。 一傳十,十傳百,第五住院的消息很快傳出去,于是他的特護病房天天人來人往,起初還有些熱頭兒的第五,不消幾日就倦了。 亂哄哄地,人們一個接一個來看他,只讓他越來越寂寥。 千人萬馬抵不了一個人!他自然等不到那個人。 探病的人太多,第五煩了,擱幾日就讓護工去安排,來探病的人需要通報才可進去。許多人被擋了回去。 這天,冉豫北來看他。 譜夠大??!探視還需通報申請!冉豫北進門便揶揄。 第五笑笑, 人太多了,煩! 冉豫北讓一支煙給他:早就要來看你的,拖到今天,瞎忙! 第五接過煙一笑,隨意問一句:剛從老家來?話一出口,心里就罵自己心懷鬼胎。 不,有幾天了。 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就怕他離柳豆近,勾起舊情。 明天回家,回前來看看你!冉豫北走到落地窗,向外望了望:條件不錯!忽然轉身,對了,怎么傷著的? 摔了一下! 沒事吧?冉豫北星眉朗目玉樹臨風地立在那里。 不能不承認,冉豫北這從頭到腳的風度,叫第五眼睛疼,過去不大注意,今天分外扎眼! 沒事,二十幾天就出院! 他現在其實根本不適合見冉豫北,他心里酸、妒、澀,眾味雜陳! 可倆人還是寒暄了大半個時辰,中間有人進來通報說外面來人探視,統統推掉了。 護士進來輸液,冉豫北也看看表起身,我得走了,中午約了豆豆吃飯! 第五吃驚抬頭! 而冉豫北正頷首與護士打招呼,沒有看到第五猝然凄慘的臉 冉豫北離開了,第五任憑護士在手上扎了輸液針,一動未動,心往下沉,完了,柳豆又和冉豫北在一起了! 他接受不了! 護士出去后,第五一直盯著高處的液體瓶發呆!他在醫院已經住了兩個月了,但他全然記不清,他忘了許多事,也忘了許多人。 他只記得認識柳豆這四年多的時間里,她留給他的一幕又一幕!而且比過去記得更深刻!深得是要永遠壓在他心上了。壓得嚴嚴實實! 冉豫北從第五病房出來直接去了飯店,他坐在 Mehidon 國際鮑府臨窗的位子上,耐心地等柳豆,其實并不喜歡來這種地方,俗氣! 但他想帶他的豆到最貴頂奢侈的地方,過去太虧她了,即使俗,他也選這里。 其實他和柳豆至今毫無進展,現在距清真寺那次見面已經將近半個月。 清真寺之后柳豆一直避免與他見面。 柳豆早出晚歸十分忙碌,他以為她是在躲他! 過去小小的誤會都能讓她賭氣十多天不理他,何況這次! 他不急,他有耐心! 前些時他把手上事處理了,最近一心一意對待自己和豆的事,或許找她太多了,她答應今天一起吃飯。 還好,他后天必須回家,今天不跟她坐坐,走了也心懸著。 這次回家免不了要頭疼,母親的電話催了不止一次兩次,要他盡快回去,因為安玉回家了,從清真寺那次分開的第二天就回家了,并且臥病不起! 那天,他和安玉怎樣離開清真寺的呢?他幾乎有些記不清。 他只記得在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柳豆的身影隔著廣告公司那破舊的玻璃閃爍著,她穿著紅衣,像一團火,一團幽火!冉豫北當時產生了忽然中蠱般地蒙昧混沌!他就那樣雙目失神地看著一團幽火般的豆,直至暮色降臨。只余他和安玉立在門樓下。 很久很久,他的靈魂回不到身上。他呆呆地立著,側對著茫然的安玉,喃喃道:我不能,再連累你的感情,我他囈語一樣出聲:愛她! 他在鮑府臨窗的位置坐著,眼望窗外,柳豆的身影還沒有出現。 母親的殷殷期望和安玉的惴惴癡心怎樣安撫,他還沒有想好。但不論怎樣的困難,這次他都會克服的。他拿過手邊炫黑色的紙袋,紙袋中是精致的方盒,打開上面的金黃絲帶,盒子開啟一只水紅色小巧的手機,只有女明星才用的時尚手機。 他打開翻蓋又合上,握在手心里,觸感潤涼,大巴掌將它捉在手上捂得嚴嚴實實,手機像豆的小手,小小的, 團進他手巴掌里就不見了! 不好意思,來遲了! 她還是這么客氣? 他抬頭,只一瞬,笑容便凝結在臉上! 穿著樸素學生呢風衣的柳豆盈然而立,右手牽著濃妝艷抹的靳思思,身后是一群穿旗袍的女孩,幾乎是成群結隊地來赴宴,真不知她臨時怎樣弄到這么多人! 原來今天宣傳科組織學生出去剪彩,活動剛剛結束,柳豆全領來了。但她沒有向冉豫北介紹這些情況,兀自落座了,仿佛來就是為著一個吃! 冉豫北頓了頓,好在他是向來老成!面不改色地起身,還算大方有雅量: 坐吧各位,請坐! 靳思思紅眼皮綠嘴唇黃頭發、衣服刁艷刺目、不倫不類,就差手上再擎顆煙,她首先緊挨著冉豫北坐下了??瓷先ニ麄z倒像是一對兒。 在這一桌幾萬金鈔的國際奢豪鮑府,西裝革履紳士多禮的冉豫北領著一位妖艷風塵女宴請一桌盛裝而來的學生妹。 顯得他俗不可耐、顯得他特假! 一入座,柳豆和靳思思喋喋不休地聊開了,雖然聲音很低,但眼目端端,生怕漏聽半個字的專注勁兒。 學校要攆她們這些借宿的舊學生,沈菲昨天換了擦臉霜,百貨商場的打折促銷活動,那個偶爾到她們宿舍蹭床睡的傻小姐,那個天天打通宿舍電話卻不吱聲的變態狂 倆人一句緊著一句侃,仿佛多年未見的故友偶遇了,說不完的話,全然無視東道主的存在。 但冉豫北沒有被孤立,他是學校的知名人士,無人不知的大款學長,女生們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要務繁忙的冉豫北連請柳豆吃飯都是從冗雜行程中硬擠出時間來的,哪有時間跟這些小姑娘套近乎,他終于不再有問必答,不無禮節地燃了一支煙,靜靜陪著眾女孩熱聊。他的豆,在薄薄的煙霧后面對靳思思閃著黑亮的眼睛,專注凝神地無視他! 她這樣,實在陌生! 菜上來了,冉豫北終于可以插一句話,他說吃吧,柳豆已經退下右手的手套,再也不說話,認真吃飯,吃了許多! 她吃飯有多認真呢?仿佛在干一件天大的事,這樣形容不為過!看著就讓人覺得她是真餓了!餓壞了! 飯間無話,無心進食的冉豫北落寞拈箸,一口未吃。 吃罷飯,柳豆打破沉默,她說:再以后別叫我出來吃飯了,破費這種飯也吃不慣,不饑不飽還浪費時間,我們都不消閑。 冉豫北尷尬點頭,又輕輕搖頭,最后他看著柳豆苦笑,意思是:行了豆,不要再窘我了。 他知道名師出高徒,這種種對付他的辦法,這種絕情,也許都是自己親手教會她的,自作自受吧。 他將手機袋遞給柳豆。 什么?柳豆看著他,不去接那袋子。 手機! 柳豆搖頭,意思是我不要。 而他的語調成熟穩重:拿著,有這么個東西方便些!啊。 柳豆還是不接,冉豫北看看靳思思,他知道靳思思會替她拿走。 果真,靳思思撩手摘過:走吧,一個手機能怎的,買都買了! 一群艷扎扎的背影鶯聲燕語地消失,冉豫北才長嘆出一口氣。 氣嘆到一半頓住了! 他忽然想起,豆今天吃飯用的是右手,她的左手從始至終沒上桌子,但她是左撇子,從不用右手吃飯吶! 柳豆和眾人從鮑府出來分手,其他人鉆進了五六輛出租車,柳豆趕公交向醫院去。 她早已忍不住要去醫院了,她等不得了,自從聽到同舍人議論第五在一大院住院,戴縭、耿濤帶給她的那些臟夢更頻更烈了。她一分鐘都等不了了。 她不僅想要個明白,也想要那些人得到懲罰,然而即使他們真正得到懲罰了,她身上心上的那層臟影也去不掉,她時刻戰栗著。其實她真正期望的是:那一切都是不曾真正發生過。期望那一切只是她自己神經錯亂的夢境! 這是她唯一的一份僥幸,不論暈厥的自己被如何暴踢暴打,都不要被臟過都不要被臟過! 護士通告說有個小姑娘要求探視時,第五正盯著剛剛扎上的吊針皺眉,上午下午不接氣的吊針,他煩透了。 柳豆二字從護士口中一出,他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