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可憐
楚楚可憐
他怔了片刻,方收回錢袋,不作勉強。 該講的都講了,似乎再無話說。男女有別,又礙于禮教約束,我低眉,看落桂,看石板間的碧綠苔痕,就是不大好意思望他。而他似乎也沒有轉身告辭的意思,只是靜靜的凝著我的眉眼。仿佛,每一寸每一寸的肌膚被細閱,灼得我微燙。 非文公子,在這兒都能遇見你,真巧啊。 那武玉書小姐在侍女的攙扶下落了轎,邁著蓮步走來,姿態端莊娉婷,欠了欠身子行禮。所謂偶遇,不過是她有意為之。這非文公子是何身份,她父親早已鄭重知會。并再三叮囑她家族滿門的榮光在此一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身為武家嫡女,她自然肩負氏族的興衰榮辱;身為滾滾紅塵中的信男善女,她當然也想覓得良緣真愛。眼前的男子,且不說地位身份,單論樣貌氣度才識,都是一等一的,天之驕子,氣欲凌云。 她本在遠處就打量起了我,如臨大敵的戒備。走進一看,見我是婦人打扮,挽著發髻,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這位jiejie是? 我的銀錢忘了拿,這位公子好心趕來給我。 我綿淺一笑做回答。這位武小姐看向非文時,眸中少女情絲難掩。我亦不好意思再做打擾。才子佳人,良辰美景,我在反而礙她眼。何況,我還有要緊事要施行。于是再次道了個謝,轉身離去。 我承認,這個叫非文的年輕男人,貌若宋玉嵇康復現,會讓人不由得多流連幾眼。從那些江南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對他極盡卑諂足恭來看,他的身份不耽是上流貴族,還是這個階層的尊貴的佼佼者。但這都跟我沒有關系。畢竟我與他人連理交枝,從此有些人,有些事,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 我打聽到,城中最負盛名的酒樓叫翠樓。這里施著朱綠彩畫,廊廡環繞,水石花樹甚美,瞽女唱著評話。酒rou觥籌,卻也兼顧錢塘風雅。來此的食客大多是文人雅士、官員豪紳,若要在這里尋消問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除此之外,我之后還去了有城東的清平樓、康樂樓,城南的浣溪居,城北的臨江仙。 我在酒桌間編造了個極具噱頭、令人向往的故事,把消息擴散。而這其中的真實意圖,自然是為了尋親。 只說最近從京城來了氣息奄奄的林姓巨賈。為了續命多活幾年,求了高人算法,高人說他這命格若還留在京城,怕是會氣數將盡,家財難守。在今年內舉家南遷,改變風水遠避邪崇,方可續命幾年。杭州宜居,又處運河要塞,方便他生意往來,所以成了不二之選。只可惜,他家人丁凋零,膝下只得一女,養在深閨還未婚嫁。據說那小姐生的可美了,朱唇玉面,杏臉桃腮,性子極其溫柔賢順。只可惜,不會做生意,家業無法交由她打理。老員外他知天命難違,自己沒幾年活頭了。于是想趕緊為女兒招親,再將這畢生累積的萬貫家財交由新婿打理。 那如何才能抱得美人歸? 據說林小姐睡覺時曾有月老入夢,替她留了一首詩,并告訴她,這世間僅有她與未來夫婿知道?,F在,林小姐只將上半闕道出,若誰能答對下半闕,就說明此人是她命中注定的姻緣。果然,沒幾天這樁招親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以一傳百,別說杭州,就是這附近幾個城縣州府,都有人躍躍欲試。 由于林家家大業大,剛來杭州人地兩生,招親又過于招搖,為避免歹人存不軌之心,所以匿了行蹤和住處。只安排丫鬟住在翠樓,以翠樓為地點,每日征集整理相親男子們投遞而來的詩詞即可。每隔十天,就會派人來取走詩詞。 至于那個住在翠樓客房的丫鬟,自然是我??纱錁钱吘故浅侵袛狄粩刀木茦?,花銷巨大。我手頭的余錢若是住一夜就花光頭了。遂找到了翠樓的話事人,賣了賣可憐,只說出門前老爺讓管家給了我這幾天外宿的銀子,無奈被小賊偷了,若現在回去,沒辦成事又丟了銀子,定會遭棍棒教訓。只求翠樓寬容幾天讓我先住下,以后再補回銀子。 那翠樓話事人見梳著丫鬟長辮的我楚楚可憐,秀麗的面龐上眉頭緊蹙,也于心不忍。況且,最近多了那么客流,生意營收明顯更好了,名聲還打響到了周遭城縣,也是托了林家招親的福,于是就給了我寬限。 我想,若是在翠樓待個十來天劉清慰還沒有找上門來,就只能先行不義之舉,悄悄逃開。想辦法去蘇州或回京城。待一切安穩了,再加倍寄些餐宿費用來翠樓。 我那招親詩詞的上半闕是: 料峭春寒凝香暇, 折盡桃花誤年華。 流年偷換鏡中月, 竹聲瀟瀟霧里花。 這是我南下前送劉清慰的折扇上親自寫下的題詞。后半闕,自然也就只有他。他若聽了消息,自會趕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