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
捉
虹英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估計是被田地主人家的狗當做了賊。 虹英怕狗。 這是她一直難以啟齒的一件事。 在鄉下,狗是最常見的動物,鄉下人常養一窩狗,養到一定的月份,挑兩只在脖子上套繩,直接給吊斷氣,晚上便吃熱騰騰的狗rou鍋。 虹英幼時父親抱了只小狗給她養,她記不清是什么花色了,只記得那小狗很不可愛,最愛咬爛她的褲腳,可有只小狗不是壞事,她還是小心地養著它。后來,父親在她面前直接地抓了她的狗,吊死在家門口的臺階上,虹英才知道,那狗是讓她養來吃的。 虹英知道狗是可以吃的,可是直面它們的死亡是另一回事,從那天開始,虹英忽然對狗這種生物恐懼起來,她一見到狗,便覺得毛骨悚然,眼睛泛酸,害怕得動彈不得。 冰葉在指腹的溫度下慢慢融化,狗叫聲越來越近,虹英動著發軟的雙腿,爬到了田埂上。一只毛發凌亂的白狗出現在她的視野里,那張不停吠叫的嘴里冒出霧氣,直要把她淹沒。 那是盧老虎養的狗。 虹英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條狗天生跟她不對付,每次她去盧老虎家,總是被它吼叫一通。它看得出虹英怕它,便只盯著她一個人欺負。 現在它朝著虹英疾奔,在它眼里,虹英此刻的表情便如同它每一次嚇唬她時一樣,扭曲得可笑。 它正要跑到虹英跟前,卻迎面被堅硬的石頭砸了臉。 白狗發出凄慘的叫聲,虹英迅速拿起路邊的其他石頭,壓低嗓子,直直地盯著那條狗:呿! 白狗沒被她嚇到,不過放緩了步伐,慢慢悠悠地朝她靠近。雖然被打了,可它一點也不怕她,當然了,任誰都看得出來虹英現在是在強撐著呢,它看著她的哭臉,明白眼前這人就是個紙老虎。 而真正的老虎在后面。 虹英心里清楚,盧老虎距離她不遠了。 她還是被追上了,她想起來盧老虎家里養著馬匹,而且家中還有自行車,這可是個稀罕物,騎起來可快了,無論是馬還是自行車,她的兩條腿都跑不過的。 面前沒有路可以走了。 如果要被抓回去沉塘,那不如一頭撞死在這來得痛快。 可她真的要去死嗎? 她什么也沒做錯,憑什么最后要的是她的命? 虹英咬牙,扔了手里的石頭,嚇了一下那條狗,見它不上前,便翻下田,把口袋里的錢掏出來,在菜地的隱蔽處刨開一個土坑,把錢埋進了腳邊濕潤冰冷的泥土里,蓋得嚴嚴實實。 如果她還福氣活著,她便回來拿,沒有的話,就算留給這陌生的人家,她也不便宜了那些要殺她的人。 做完這一切,她隨即聽見了馬蹄聲。 虹英安靜地站在路邊,頭腦一片空白。 她想活下去。 虹英想不了其他,腦袋里只有這一句話。 她要活下去。 虹英沒有等太久,盧老虎的馬匹轉眼便到了她跟前。 盧老虎五十左右的年紀,絡腮胡,皮膚發黑,光頭,胖臉,一身橫rou,大冷的天,只穿一件單褂。 他不愛笑,說話極快,卻說得含糊,常人聽他講話,總要集中精神,不然聽不清,而盧老虎討厭重復一句話兩遍,你若問他剛才說了什么,他一定會給你一個窩心腳。 干爹!虹英心里打鼓,她沖上去叫對方,開口便是顫音,她忍住心里的害怕,叫道:干爹,你要幫我! 盧老虎在她面前停下,馬匹沖她吐鼻息,虹英咬住舌頭,對上盧老虎審視的眼神。 女娃,你跑了一晚上,你有能耐,還要幫你什么? 盧老虎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手里攥著馬鞭,虹英瞧他動了手臂,嚇得連忙道:我是來找阿柏的! 終于說了出來,虹英捂著臉,再也抑制不住恐懼,放聲大哭起來。 阿柏,嗚我要找他虹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沒偷人,我要找他! 你沒偷人?盧老虎沉聲問。 我虹英咬住嘴唇,我沒有,我心里只有阿柏,干爹,你是知道的呀。 身后又趕來幾人,虹英認出來他們都是盧家的近屬。盧老虎靜靜地看著她,虹英止住了哭,她擦干眼淚,再一次在這些人面前大聲道:我要找成柏,我沒偷人。你們都不信我,可柏弟會信我,所以我才跑出來,我是要去找他的。 你個女娃,說得好聽有人開口要罵,盧老虎舉起手,打斷了他。 正好。盧老虎不冷不熱道,我正要去接成柏回家,他已經坐了火車,又搭了別人的拖拉機回來,現在在成橋了,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到時候,你有什么委屈,去跟他說。 虹英無法拒絕,她低下頭,認命地跟在這行人身后,在黎明冷冷的光輝中,跟同他們進了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