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導師（五）

    趙立新已進入不惑之年，可每天的日子仿佛復制粘貼一般平淡了。即使別人都對他的成功羨慕不已，可年少的窮困，求學的辛苦，求職的不公，讓年輕的他骨子里有一種自卑與自厭。這些裹挾了他的生活、他的婚姻，一心覺得只有事業能填補內心空洞?，F在年紀漸長，回想之前自己鉆牛角般的情緒，十分可笑?？上Ь褪且驗檫@些情緒，夫妻一直不睦，最后妻子出國離開，也帶走了孩子。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分手并沒有弄得過于難看，兩人也不至于形同陌路，有時候出去開會，時間安排的開的話他還能去他們居住的城市見見兒子。

    為了證明自己，年輕的趙立新在學術上拼盡了全力。如今金錢、事業、影響力已經緊攥手中，他又覺得這些東西頗為無趣，數量的積累已經帶不來進一步的滿足?？墒钦n題項目一個個箭在弦上，名譽的趨勢又騎虎難下，成果的轉化又都是真金白銀。

    好多朋友鼓動自己找個能在身邊噓寒問暖的?？墒窃谑轿⒌臅r候，介紹人一聽自己腿腳有些不便利，連深入了解的機會都不會給，便沒有了下文。如今年輕、知性、漂亮的各款優秀女性紛紛遞出橄欖枝，趙立新又覺得過于現實興趣缺缺，就這樣，忙碌加上缺少興致，自從十年前離婚后，他就一直過著修行的日子。

    趙立新和陳墨叔叔陳軍保的關系在大學時比較一般，換句話說，不是一類人。其實，陳軍保是趙立新最羨慕的那類人?；顫?、開朗，人際交往能力強；聰明，不用太努力，成績就能保持中上；最重要的是家庭優越。名字雖然普通甚至有點土氣，但一聽就是出自大院家庭。雖然不是一個宿舍，可是配備的隨身聽、買的打口磁帶，甚至連背的書包，都曾讓趙立新偷偷羨慕很久。畢業二十年，大家各自有了發展，陳軍保進了體制內，成了最年輕的那一批處長。最近聽說副局長近期退休，他更進一步的可能性最大。

    當暗自羨慕嫉妒這么多年的老同學為了孩子入學而請自己幫忙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趙立新陰暗了，但又轉念一想，如果是為了自己兒子，也一樣免不了彎腰。但趙立新也怕砸手里一個怎么都拎不起來的廢柴，因此在面談之前去院辦調閱了陳墨的各科成績，出乎他意料的是，專業課優秀，四六級也都是高分拿下，唯獨選修課成績平平。趙立新一下子就明白，陳墨跟她叔叔一樣的，聰明但沒有那么勤奮，素質很高但愛走捷徑，專業課認真對待，選修課肯定評估后選了輕松的課程，科科低空飛過。想到這趙立新就放心了，起碼帶著她研究生畢業，應該不會太傷神。

    初次見面，這個孩子果然如趙立新所預料的聰明伶俐，禮貌周到，話音中總是有一種小嬌嗔，眼神中偶爾帶出點小狡黠，但這并不讓人反感，反而讓人欣賞，一個富足家庭教育出來的有禮有節的小公主啊。為了考驗陳墨，即使有實驗室助手，趙立新仍有意將最臟的照顧動物和最機械的清洗儀器的工作交給陳墨。他能看出小女孩的不樂意，甚至眼神在說真的嗎？您忍心嗎？您太殘忍了。但女孩嬌氣歸嬌氣，責任感還是十足的，甚至有一次洗了澡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擦干就一頭扎進臭烘烘的動物房。

    慢慢的，陳墨的工作不動聲色地從這些雜務轉向了資料的搜集和文獻的翻譯，這些的積累日后再稍微加以指導，出幾篇能夠畢業的本科論文那是非常輕松的。就是不知每次接到工作的小女孩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能不能了解自己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