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妖女
01.妖女
阿歡找回那個人,是在一個深春時節。 曾念過千百遍的稱呼在時光浸染中已經變得生疏,她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喚:賀蘭? 正跑去撿球的小少年站住腳步,四處張望了會兒,才側過頭來。 他眼尾天生是略微上挑的,哪怕臉頰上嬰兒肥尚未完全褪盡,整個人依舊看起來帶著傲氣。 賀蘭隨即看見了立于檐下,少女模樣的來訪者。 第一眼,只覺得這人容貌極美。 肌膚勝雪,一雙冷凌凌的眸濃黑如潑墨。 第二眼 你誰?。??他如被擅闖領地的貓科動物,瞬間炸毛。 陌生的少女沒有回答。 她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眨眨眼,然后伸出了手。 那只朝上的掌心潔白,五指細膩修長,指節處帶著薄薄的劍繭。 微風拂過。 似有淺淡的白梅香氣傳來,又輕盈消散。 她說:和我走吧。 賀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彎腰撿起被風吹回腳邊的球,一抬下巴,朝著院門的方向道:那邊滾。 檐下的女孩兒又眨了眨眼。 她神情依舊淡然,可不知為何,賀蘭卻從對方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中,讀出疑惑不解的意味來。 阿歡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他。 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塊兒被油紙包好的點心,拉起小少年的左手,不由分說地分享給他。 這才心滿意足地從對方所指的方向,乖乖滾出院子。 徒留下賀蘭拿著那塊兒白糖糕,滿臉莫名其妙。 他在手中拋了拋,本想順手扔掉。 想起少女將它塞給自己時的表情,卻怎么都下不了手。 簡直像跟喜歡的人分享糖果的小孩。 他眉頭皺得死緊,盯著手中的小點心,好似要在上面看出個洞來。 最后還是妥協一般,將白糖糕遞到唇邊咬了一口。 視線落在阿歡離開的方向,賀蘭一邊嚼,一邊皺著眉想。 太甜了。 他原想著阿歡那日離開時如此聽話,大抵不會再來。 可女孩兒卻一連來了七日,仿佛想集齊他不同語調說法的滾。 于是再有人伸手搭上自己肩膀時,賀蘭便頭也不回,不耐煩道:我不是說了 哎喲,小賀蘭今日怎么如此大火氣,真嚇人。是笑嘻嘻的公鴨嗓。 小少年眸底一沉,拍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聲線頓時壓了下來:滾出去。 公鴨嗓臉上仍掛著虛假笑意,他揉了揉被拍紅的手背,嘖嘖兩聲:你這樣,哥哥我好怕哦。 他朝身后帶著的兩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兩人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牢牢架住賀蘭胳膊,令他動彈不得。 哥哥我啊,總覺得你長得跟小姑娘似的。公鴨嗓笑著湊到他面前,看他神情從不耐變成厭惡,聲音反倒更興奮了些,恰好父親不在,這不,我就找你驗明真身來了 肥膩膩的、幾乎看不見關節的手,急不可耐地朝他衣襟伸來。 如今這世道,圈養孌童幾乎成了貴族間心照不宣的潮流。 尤其賀蘭年歲尚小,又生得貌美,還住在這種偏僻院落,簡直是最好的目標。 賀蘭面沉如水,冷眼看著對方。 在那只惡心的手即將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猛地抬腿,狠狠踹中公鴨嗓的肚子! 這一下用了十成力道,公鴨嗓當即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痛罵:你、你這卑賤的東西!你敢打我?父親不會放過??! 趁著小廝怔愣松手的片刻,賀蘭走上前,狠狠踹著公鴨嗓的腦袋:你要驗什么?說啊。 他還是偏中性的清越嗓音,這句話卻透著極致的冷意,像浸過初春剛化的冰。 公鴨嗓狼狽地抬手護住腦袋,朝小廝怒喊:按住他,快按住他! 兩名年輕小廝如夢初醒,急急跑上前,合力從后方將賀蘭撲倒在地,將他死死按在泥地里。 公鴨嗓朝后退爬了幾步,安全得到了保障,怒意立刻升騰而起: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他呸了聲,走上前,抬腳就要朝賀蘭腦袋踩去 鞋底卻在一瞬,踩上無形的屏障。 他保持著單腿抬起的姿勢,兩股戰戰,卻動彈不得。 緊接著,軀干也一點點變得麻痹,知覺漸退,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 公鴨嗓聲音發顫:妖、妖 是妖術,這一定是妖術! 隨后,冷冷清清的嗓音,在半空中響起:你們,在做什么? 一身白衣的少女坐在圍墻上,晃著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