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7)
有匪(7)
陳之濡閉著眼睛不敢看,心臟幾乎被嚇停了。 他一直在后悔自己為什么要亂跑。 心里萌生的悔意、內疚、緊張在那短暫的幾秒鐘里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 砰砰兩聲后,他再沒聽到任何動靜。 緩慢睜開眼,兩個人都站立著,頭頂上卻都沒了先前的石子兒。 老疙瘩放下槍,威龍山二掌柜,槍法了得。 張素素也把槍放下,看著他,這怎么算? 人,你帶走。老疙瘩看著她,但是...他又說,賠我狗繩。 張素素四下看了看,從地上撿起被老疙瘩扔掉的半截繩子,又從他身邊的人腰間拔出一把刀,大家頓時進入警戒狀態,然后看著她把自己長發割掉了一段。 她用頭發將兩截繩子重新系在一起,遞給老疙瘩,多謝大哥,改天派人回禮給你。 割發賠禮,算是很大的歉意了,老疙瘩從她手里接過繩子,算是接受了,他看著身邊的人,給這小子松開。 陳之濡摸著自己的手腕,快步走到張素素面前,老疙瘩看著陳之濡,說,小子,福氣不錯。說完就牽著狗離開了,前些日子鎮三江搶的中草藥別自己留著吃獨食兒,改明兒分給我黑山嶺弟兄們一些,剛才這小兄弟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藥日后要是能救了我兄弟,我就當是鎮三江積德了。 老疙瘩走了以后,陳之濡看著張素素,你沒事吧。 張素素擺擺手,她轉身去牽自己的馬,卻發現,陳之濡的馬被老疙瘩的人順手牽馬帶走了。 她也懶得計較,一腳蹬上馬,然后伸出手要拉陳之濡。 干嘛?陳之濡看著她。 張素素實在懶得跟他解釋,那你自己走回去吧。 哎,別別別,等等我。他又快步跟上,抓著她的韁繩,也蹬了上去。 兩人同乘一馬而歸。 陳之濡跟她貼在一起,從背后看著她被砍斷的一綹頭發,抱歉地說,抱歉,今天是我害你...... 小事。 差點害死你還是小事?萬一他一槍打死你呢?陳之濡有些急。 他不敢。張素素倒是云淡風輕,打死我他也活不成,同樣的,打死他,我跟我哥也活不成。都是出來混口飯吃,誰也不會給誰斷活路。 你就對自己槍法這么自信? 張素素側頭看著他,不信? 陳之濡內疚的心這才稍微平復,謝謝你。緊接著,他又在心里盤算著等她問自己為什么亂跑的時候要怎么回答。 可她自始至終沒有問。 回到寨子里,張鎮江看到他們,他奶奶的,干啥去了,出去一整天,天都黑了! 馬丟了,找馬去了。張素素從馬上下來,跑到黑山嶺了,讓他們給訛了一批藥。 這殺千刀的老疙瘩,真他娘的狠,又來黑吃黑,走他地盤過一趟都要扒我一層皮。 你不是也這么訛過人家嗎?張素素擺擺手,那藥材不是有一批陳的嗎,給他們送去吧,算了事兒了。她面容有些疲憊,準備上自己的樓里。 張鎮江看見陳之濡就高興,來兄弟,來來來,我們今天有好酒,來咱們喝點兒。為了留住陳之濡,張鎮江三兩天就要沖他獻獻殷勤。 陳之濡看著張素素的疲色有些擔心,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走的方向,推拒了張鎮江,素素看著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張鎮江有些詫異,這是陳之濡第一次直接喊張素素的名字,而且沒有帶姓。 可他來不及問,陳之濡已經隨著張素素跑上樓了。 大當家的!酒啟開了!老四從主樓屋里探出腦袋。 張鎮江很快就被吸引,大步走了上去。 回到屋里的張素素脫下衣服,露出自己的肩膀,果然,正在滲血。 她皺了皺眉頭,今天動作太大,把傷口給掙開了。 她剛想拿藥擦擦,就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 陳之濡一進門就看到背對著自己裸露著后背的張素素。 張素素慌忙找衣服擋在自己身前,面對著他,你干啥?你咋又不敲門?! 陳之濡目光只瞥見了她細膩的肌膚,他轉過頭去,你是不是傷口開了?我給你看看。 不用。 確定? ......你等我把衣服穿上。 她罩了一件上衣,坐在桌子旁,陳之濡端著藥盤走過來站在她一側。 領口太小了。他看著她,解開點兒扣子。 算了。反正已經被他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索性將扣子都解開,只留了肚兜,直接將肩膀露在陳之濡眼前。 陳之濡給她擦著傷口,她微微地皺起眉頭。 疼就說。他看著她。 不疼。 不用忍著。他今天手法額外地輕。 這點兒疼都忍不了,我以后怎么辦? 陳之濡停下手里的動作,你以后都要這樣嗎? 哪樣? 當土匪。 張素素剛想罵他多管閑事,可回頭看著他的眼神,卻又把話咽回了肚子里,不知道。 你想一輩子當個土匪頭子? 當土匪有啥不好的,自由自在的。 我今天說,帶你去應天的話,是真心的。他繼續給她擦著傷口,素素,你還小,不應該困在這山里,你應該下山,應該四處看四處走,去讀書、去玩,不論是嫁人生子還是找得自己心儀的事業,都可以。 讀書?她看著陳之濡,讀什么書? 學文化、學知識。他答,你該追尋自己的理想,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要做什么。 我哥說我以后要帶好威龍山的弟兄,劫富濟貧,我嫂子說我該嫁給一個好男人,相夫教子。 那你自己覺得呢? 我自己?......張素素沉默著,我從來沒想過。 陳之濡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素素,跟我走吧。我帶你下山以后,你可以去學堂里念書,去戲園子聽戲、看話劇......他將她的傷口包好,又將她的衣服拉上,穿整齊,你穿旗袍,大約會很好看。 張素素看他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剛想說什么,就聽見門外一陣敲門聲。 老九推開門,素素姐!大當家的喊陳醫生過去呢! 干啥!張素素護犢子似的警惕地看著他。 老四從外面進來,喝酒??!他走到陳之濡身邊,走走走,喝酒喝酒。 陳之濡一臉為難地被他拽走,張素素剛想阻攔,卻又扯到了傷口。 沒事吧?陳之濡看她咧著嘴,疼嗎? 張素素搖搖頭。 沒事沒事。老四又把陳之濡給拖拽走了。 主樓里更暖和,陳之濡被拉拽著坐到張鎮江身邊,張鎮江喝得五迷三道的,他見到陳之濡高興得不得了,來來來兄弟,坐坐坐。他只會重復地說一個字, 喝喝喝。 陳之濡被接連灌了三四碗,差點兒嗆著。 張素素披上小襖,從屋里走出來,她站在小樓上看著對面亮著的燈,屋里觥籌交錯,熱鬧極了。 素素,干嘛呢,就穿這么些,凍著了咋整。連櫻走上樓來,看啥呢? 張素素目不轉睛地望著對面,嫂子,你看,他們喝酒呢。 連櫻跟她一起站著,看著那屋里的張鎮江,喝得滿臉通紅,拉著陳之濡大笑,你哥這段時間可是高興呢。 高興什么? 你覺得呢?連櫻看著她笑著。 嫂子,你說,我以后該干啥呢?張素素還是望著那個方向。 連櫻楞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張素素眼神的方向,陳醫生確實好。她嘆了一口氣,但是,素素,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是嗎?她的語氣里有些悵然若失,不知怎么的,嫂子,我每回看見他,我就很高興,看不見他,我就著急。今天,他差點走丟,我心里慌得不行,我生怕他走了,我怕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聽完這話,連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思索了許久,還是問了素素下午發生的事。 素素從來不瞞她,因此當她聽說素素為了陳之濡跟老疙瘩拼槍的時候,屬實吃了一驚。 嫂子,你說,這是為啥?她問。 連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她看著那扇窗子里的張鎮江,摸著張素素斷了一截的長發,素素,有些緣分,打第一眼就定了。 是嗎?她思索著自己第一眼看到陳之濡的樣子,越想,心里竟越覺得歡喜。 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咱就把他留下。 可是......張素素遲疑,我不想讓他被迫留下,而且......她把后半句話咽進了肚子里。 連櫻見素素這副樣子,心里有些不忍,一個姑娘,長在這深山里,像個男孩兒似的,現在情竇初開,她不舍得撕破這少女情懷。 陳之濡被一茬接一茬地灌,已經暈暈乎乎的了。 張鎮江攬著他的肩膀,兄弟,怎么樣,喝高興了吧! 行了,不能再喝了。他擺手,再喝就難受了。 老爺們兒喝酒還有啥難受的。張鎮江端起一碗酒,又要讓他喝,他說什么也不肯再接。 張鎮江把酒碗放下,怎么樣,我這兒好吧? 好好好。他應承著他的話。 好就別走了,留在這兒吧。 那不行,不行...陳之濡還沒完全醉得不省人事。 張鎮江不死心,我這兒多好,我瞧著,素素喜歡你,你留在這兒,娶了她,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在這兒地界快快活活的,不比你當醫生強?我還聽說,你老子因為你娘的出身,也不大喜歡你,你說你,回去干啥! 陳之濡一股火氣涌了上來,你聽誰說的,我娘怎么樣用得著你管嗎?! 他平生最恨別人提他的母親,張鎮江這樣直白地捅出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要出門去。 張鎮江也不攔他,隨他出了門。 山里晚上還是冷的,他一出門就打了個哆嗦,清醒了許多。 張素素一直在小樓上看著,見他醉醺醺地出來,她不放心,跑下去找他。 你沒事吧?她走上前,攙扶他,聞到了nongnong的酒味。 不用你管。 張素素不放心,跟著他回到了他的房間,扶著他躺下。 我給你接點兒水。她起身要走,卻被陳之濡緊緊地拉著手腕。 ------------------------- 今天雙更,因為這篇快寫完了,發現比前兩篇長,所以加快速度。 不過我最喜歡這篇故事。 沒啥人看所以還挺自在的,想寫什么寫什么。 趕緊把這篇更完,果然寫文要一鼓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