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邀
相邀
周淮安出了東院,穿過曲折游廊,朝著西廂房而去,那里是幾房妾室所居之處,他許久不歸,合該去瞧瞧。 穿過嶙峋假山,踩著鴉青石板,行至外院影壁處,他忽想起周老夫人的話,心中一陣煩躁,頓時改了主意,停下腳步,吩咐周財把府內賬本送來,自己則轉身去了書房。 周財跟在自家爺身后走著,眼看著爺是往后院方向去的,不知怎地卻停了腳步,轉身向書房而去。 周財暗嘆一聲,爺在外忙碌數月,回府還不及歇一歇,瞧著這意思又要忙事,張了張嘴,有意勸一勸,但瞧著自家爺略顯煩躁的的背影,周財登即住了嘴,不敢耽擱,忙去賬房取賬本。 不多時,周財就匆匆從賬房返來,進了書房,看著周淮安靠在紅漆嵌理石檀木椅上,沉眉斂目,面色不虞,忙恭敬地將賬本置于其面前的紅梨木案幾上,然后小心地退了出去,闔上書房門。 周淮安閉目靠著直后背檀木交椅躺了會兒,待燥意褪去,方起身查看案上賬本。 周家家業龐大,賬目繁多,賬本配由專門的管事負責記錄,每月都會呈上一次,以供周淮安核查,他已近三月未歸,此時賬目已堆如小山。 暖陽東升,原本半暗的書房也漸漸亮堂起來。一一查點核對后,已過了近兩個時辰,周淮安合上賬本,將筆置于白玉鏤雕松柏高橋筆架上,身子向后靠了靠,開始思量起周老夫人的話。 他已年逾30,膝下僅有一子,獨子還在前歲中秋去了,母親經此事后更是蒼老了許多,念及此,他心中微慟,想著此后定要體諒母親些,遵循她意,多放心思在家里。 只是這子嗣之事,向來隨緣,他十六娶妻,十七有了周泓,此后十幾年內,姬妾亦無所出,可見緣分未到。 他已打下主意,再等兩年,如果還無子,則從宗室過繼一個來,悉心教養便是。 只是,這徐氏,該如何安置? 他皺了皺眉,腦海里不僅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一道匆匆背影,身材纖細,體段窈窕,正值妙齡,卻生生守了寡,著實有些可憐,且這幾年徐氏在府里倒也安分,那就等事畢,給其一筆錢財,遣回家去,讓她自行嫁娶。若不愿,則辟一處宅院好生養著便是。 事已想妥,方眉目舒展,輕吁口氣,準備起身,這時門外傳來周財的聲音:爺,秦公子來了。 周淮安唔了一聲,吩咐道:請他去前廳候著,我這就過去。 前廳內,銅制面刻假山流水雙獸耳博山爐內燃著檀香木,煙霧繚繞,暗室盈香。 一人著墨綠色直裰,外罩柿子紅狐貍皮披風,頭帶玄色氈帽,靜坐在松木方椅上,正是秦望。 秦望祖上原也是揚州有錢的大戶人家,但其祖父秦安泰為人迂腐固執,進學多年次次落榜,于生意之道又不知變通,接手秦家生意后,秦家漸漸沒落。 其父秦見川頗有些頭腦,雖隨了父親秦安泰固執的性子,卻又不至于冥頑不靈,自他經手秦家漸有好轉,只可惜其命不長,不到三十便去了。 留下二子,大郎秦山,亦是個頑固的木頭性子,一心只想進學,屢試不第,弱冠之年了,仍是個童生,二郎則是秦望,喜好風月,不擅經營生意之道,更是結交了一群揚州商戶子弟四處吃喝玩樂。 眼看秦家是沒了指望,就要沒落下去,卻機緣巧合得遇一樁喜事。 秦望雖品行不堪,卻生得白皙凈秀,一雙桃花眼更是勾魂攝魄,模樣也甚是風流,于一次游玩中被揚州縣令之女李翠翠看中,李翠翠揚言非他不嫁。 李翠翠生得一副虎腰熊背,嗓子又尖銳難聽,秦望哪能愿意,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不從,但秦家眾人卻因此事心生歡喜,秦母以自己寡母、育其不易之態強逼秦望,秦望無奈只得從之。 秦家有了縣太爺這層關系,別人也給幾分薄面,久而久之,生意倒有了起勢。 只是秦望風流本性難改,一尋著機會便溜去青樓楚館,因著家里那位原因,他尤愛細腰細嗓,凡粉頭舞女都要依著和自家那位相反的特征來尋,這才在醉月樓包下了頭牌月梅。 他平時忌著家里,不敢常往青樓跑,此刻已有半月沒見月梅,想的心癢難耐。 覷著家里那位去寺廟還香的空當,溜了出來,約了幾人,正要往醉風樓趕,忽想起周淮安昨日回府了,想差人去遞拜帖想邀,卻又怕他拒了不來,因而讓那幾位先去,自己則耐住急切性子親自來邀。 為何特來尋周淮安,這里面有些說項,秦望雖因著縣令之故,也結交了一些富商之子,但裙帶關系,終究難上臺面,家里那位又生的彪悍丑陋,那些人面上不說,背后卻不知如何嘲笑自己,秦望急欲攀附上其他靠山,這才巴上了周淮安。 周家在揚州一頂一的人家,周淮安此人又是身形挺拔,相貌堂堂,在揚州頗有威信,傳言連知府大人竟都敬之三分,這可比自己岳父還要有排面,且和他交好后,原先還有些看不上自己的子弟都迎了上來,他在岳父縣令大人面前亦多了些底氣,故而一存著機會,就來周府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