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七
卡在指間的手,又細又軟,嫩得連骨頭都揉得出水。 裴靖清記憶起那日當街扶裴苒的一把,胳膊肘落在他掌心,軟潤的觸感卻飄到他心上,奇妙作癢。 記憶起部下的話,不是相好,能牽手?能掏臉? 煥然而醒的愧赧,一驚到骨,如芒在背。 他怎么可以對苒苒萌生出這種為人不齒的念頭。 躡躡松開手,又不知道如何恰當離裴苒遠些,別別扭扭地站在當地,等守好東臨,爸爸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他得把苒苒送回去,捐軀疆場,是他的事。 * 長官部的最新電令,還只在裴靖清手里,內容暫時只有裴靖清和杜欽知道。 戰況兇險,物資緊缺,將士不畏生死,不怕彈盡糧絕,但是固守日期,一再延長,難免心哀不見盡頭,無望疲倦。 裴靖清作為師長,不能粗暴地一味下達死命令,他得從精神上穩住軍官,穩住軍隊。 回到后方指揮所,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裴靖清站在作戰圖前,手舉電令,環伺部下,這是長官部的最新電令,主力部隊依然不能按時到達,今后三天,我128師將繼續堅守東臨。 軍官聞言,面面相覷,覺得不可思議。 師長!一位團級軍官悲憤出聲,我們已經快彈盡糧絕了,士兵可以三天不吃飯,不喝水,但沒有槍炮子彈,我們拿什么守陣地! 別說槍炮子彈了,照敵人的增兵速度和攻勢,只怕不用三天,我們連士兵都要打光了。 等他們的憤怨發泄完畢,裴靖清才道,第七軍的東臨會戰雖然至今沒能打響,但是堅守東臨城,卻是我128師代表唐軍,與寇敵的正面對決。 古人說守一城,捍天下,今我128師,戰至彈盡卒盡,全師舍生取義,也要讓全國、全世界看到我們唐國軍人矢志衛國的決心! 靖清已復電長官部,向顧長官、總統先生立下軍令狀,靖清身先士卒,成仁取義,在此一朝。我部亦誓以將盡之卒,迎戰寇軍日增之師,竭盡全力,絕不退卻。 師長既以大義為先,立志為國赴死,部下皆是血性男兒,如何作偷生之計? 散會后,指揮部里的悲壯豪情似如怒波濤,在128師將士的胸腔內浪涌起伏。 師指揮部,歸于闃靜,隱隱硝煙氣中,只剩下裴靖清一人,俯身在作戰圖前安靜地忙碌,上戰場時穿的灰藍色的軍裝,軟綿有褶皺,領口解開,袖子卷至小臂,翻卷出白色染塵的襯衣。 從他的平靜懇勞上,看不出戰況一刻危急似一刻。 裴苒覺著,那天晚上負手站在月下,一派風神,令人思他少年時的裴靖清,墜入凡塵了。 她是趁自己吃飯的時間,給裴靖清送飯來的。 來人小步而前,警覺的裴靖清知道是裴苒,心里那點異樣的情緒,汩汩冒出,不斷作祟,于是頭也不抬。 裴苒把碗擱在桌上,輕輕地一磕,小聲叫他,爸爸。 裴靖清心口一提,覺著自己手筋不由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眼睛顧著地圖,開口道,這幾天作戰任務多,你待在包扎所,不要來指揮部。 裴靖清的話合情理,但態度卻冷淡疏離得幾近生硬,和之前任何時候都不同,乃至裴苒覺著委屈又尷尬,走留都不是。 師長。杜欽大步走進來,語帶熱切,軍長來了。 裴靖清應聲抬頭,放下筆,起身離桌。 裴苒覺著,裴靖清在有意晾她。 顧東夔已至門前。 長官! 顧東夔止步,看著愛將,眼神里有幾分動容,弗云,這東臨城,你們128師守得辛苦。 長官命令職下絕對服從。 顧東夔很感慨,守一城,捍天下。說得好,如果會戰不果成,血戰東臨可揚我軍保國志氣,能換取國際社會對我唐國御寇的同情和支持,以身許國,當從我顧東夔始。